第二日的扶光徐徐升起,安家在屋檐下的雀鸟们叽叽喳喳着,许是小鸟在掏食吃,张嘴哼唧。
昨夜欢愉一夜,总有人是累的。而在许清弦房中,他就是那个累的,正在酣梦中呢。
雀鸟的叽喳声吵醒了裴厄,他觉浅从前都是不睡的,只是碰上许清弦,懈怠了不少。
他醒后,一看佳人就在怀中,顿时便流露出幸福的笑颜。
不知过了多少万万年,他总算有常笑的时刻了。
裴厄伸手牵动许清弦的青丝,眼眸不自觉地落在他脖上的爱迹,心满意足。
“你背叛了我们。”就当他沉醉在眼前的美满时,脑海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幽黑的心境中,他与那人只隔一面水帘,互相依靠着彼此的背。
“你也没有忠贞于我们。”裴厄在脑海中回他,现实中的笑颜小了点。
明怨生被他怼的无言以对,郁闷的叹了长气。
这边,裴厄带来一缕许清弦的发丝,珍惜又心怜的放于唇上,款款落吻。
“妖界的大门打开了......在远极北地的海上,我感受到了子民的妖息。”
裴厄的行为顿住了,“......是嘛,也是个好事。”
心头那边,明怨生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妖界找到意味着什么。他们也知晓,此时的自己,不再是那个了无牵挂的他们。
见心海中没有动静,裴厄开口念了句:“他就是姬怀,你知道吧。”
“嗯,这个,我比你再清楚不过了。”
话音落下,裴厄的手滑到人的腰上,将人往怀中多搂了好几分。
良久的沉默,都书写着二人心底的纠结。
他舍不得姬怀、他舍不得许清弦。
若明怨生想回妖界,这便是最好的时机。彼时借助万民妖息助长自己之力,破除那个契约阵法,或许能够成功。
但相应的,做为契约的失败方,姬怀极大可能会遭封印反噬,身陨结界之下。
他的命魂,早就被那个只顾神族利益的老爹,镶嵌在阵法里了。
许久,明怨生作为主宰人,开口道:“再等一千年吧,我为他练魂,到时就可以两全其美了。”
“有这个时间吗?”
“有,不过是画地为牢而已,你甘愿、我又何尝不呢?”
心身合并的对话,裴厄没做反驳。
明怨生:“三头蛇和广邺应当今晚就来找你稍信了。”
“嗯,我知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会代替你去妖族主掌大权,顺便看着魔界势力的。”
“嗯,如此便好。”
一场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实不知是否需要。
过后,心境中的人消失了,唯剩空荡的水波。
眼前,许清弦被搂的窒息,呼吸断促间,他醒了。
“唔......”他推了一下裴厄胸膛,险些闷死在梦中。
“阿弦,你醒啦。要不要用膳?这会还早呢,楼下在卖。”
断断续续的视线中,许清弦呢喃了一声:“嗯......不要了,再睡会吧......”
他说着,挪动身子到了气息流通的地界,又埋在裴厄怀中酣睡。
见状,裴厄宠溺的笑着,掌抚上他的额发,滑到背脊。他像哄孩童般的,轻轻拍着许清弦。
雀鸟在窗外笑喳喳,客栈内也逐渐忙碌起来。
彩云恢复生机了,百姓安居乐业。可不变的花草树木,倒让人恍觉,那场耗了一夜的守城战,似乎没有发生。
直到,醒目的层林峻山,一遍遍的提醒,他们差点死了。
许久后、府衙——
“来来来,绒花、绸缎、吃食,什么都拿来了。你们明日就走了,以后不知何时再见呢。我们彩云的东西,你们可得多拿些,别忘了我们才是。”姜从插着腰,府衙堂前摆了好几箱的东西。
可以见得,姜从真是升官发财了,这几大箱若是放在马车上,都得累死好几匹马。
见状,微光泠脸上游走着窘迫的神色。他与涂山忆本就是轻装上阵,更别提也没有什么法宝能替他们收纳一二了。
“小姜大人,用不上这么多吧......”他说着,怀中抱着涂山忆,抚摸着化形的他。
涂山忆可被他折磨的够呛,满身的痕迹见不得人,只好化成狐狸模样。
涂山忆道:“是啊,这也太多了,搬到遥城都累的狐够呛。”
谁料,小姜大人却甩甩手,道:“哎,好说好说。我雇些人马,随行你们去遥城就好了。”
话落,许清弦见缝插针的指着自己,接道:“那我们呢......”
姜从按类,准备了两大箱,分别赠与裴厄与微光泠一对。可是,微光泠的目的定了,裴厄却没有。
虽然许清弦有百宝囊,但那不是无底洞,装不全这些。
“呃......这个嘛。”姜从挠着头,她还真没想这么细,准备时就顾着这也要那也要了。
身旁,蝶娘正巧在,她轻笑帮衬道:“没事的姜姜,先挑些要紧的给两位公子带去,后头如果二位到了新城邦,要停脚几日,届时可以书信过来,用神力运过去就行了。东西嘛,总是不嫌多的”
蝶娘说着,听样子,她就是那个帮着运的人。
“哎,是啊,好法子!”姜从拳掌一拍,觉得不错。
闻言,裴许二人相视一眼,答应下来了。
来彩云的日子,满打满算也有半月近一月了,不过短短时刻,却充盈的好似度过了一年。
人在江湖,遇到知心的人、豪迈的人总是恨不得能多留一会,好好交心一番。
可是,江湖路远,天下之大。没人会驻足一个地方,而想踏遍山河的志向,也会推着离别的歌声前进。
随着姜从的赠礼结束后,邬文君才姗姗来迟。
自从成了宣陵竹的王妃后,她喜悦了不少,可身上的饰品还是会戴翠,只是她将显岁的沉翠换成了晶莹剔透,薄嫩流光的嫩翠。
但是,她穿着的衣裳,却不再青绿。
这几日,她总是着一身素衣,或着雪色。
不用多想便能看出,她在思念着谁。
头点翡翠,身着白衣。邬文君身上再无自己的影子,全是系于亡人的相思。
“抱歉,我来晚了。”邬文君道,连忙走到跟头。
她手上提着两盒佳礼,像是分别给他们的。而身后,跟着的是乌子,他手上也提着两瓶酒水。
“我父王说他要去找净空大师告别,给他赠礼,就不来了。于是特意托我将这两坛陈酿多年的‘菊花台’赠与四位公子们。”
说着,乌子提着酒水上前,一坛给许清弦,一坛给了微光泠。
坛上的封盖已经陈旧,苍老灰扑的模样,能看出的确是陈酿了。
不过,二人掌捧小酒坛时,却意外摸到了上刻的字体。
见状,许清弦转动坛体,挪到掌心感触到的那行字上,展于视前。
许清弦:“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微光泠:“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二人接话,念出了这句诗词。
听着诗句的诵读,场内的人蓦然回首。
蝶娘说着:“这是,悼念亡妻的词......想必,是为段思枫所写吧。”
邬文君肯首,“嗯,先王妃夫人逝去那年,父王就将府上所有的瑶台玉凤都折了做酒。这两坛,便是他最初酿的两坛,想着待何时去与先王妃叙话,便洒于墓下,让九泉之下的先王妃也尝一尝。”
“哎呀!那不行,这太贵重了。”话落,许清弦走上前,欲把酒推回。
谁知,邬文君却摇了摇头,盖了回去。
“许公子,你们就收下吧。父王经历了这么多,早就化无尽的伤感为动力了。他现下只要能天天睡得好,吃得饱,便什么都不想了。”
“可是,这......”许清弦还是难堪窘迫,即便邬文君话是这么说,可他仍然觉得拿了这酒不好。
然则,为了让酒可以安稳的收在人的手上,邬文君悄然间转移了话题。
“哎呀,光顾着说酒了。四位公子,你们快看这个,这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彩云上好的‘白云香’。能安神去劳,舒展身心呢。几位公子要赶路,睡在马车内、路边的农家、客栈都是不得少的。居无定所,这睡眠之事,定然顺心不了多少。”
“因此,我才千挑万选了这个,多买了些,想必够几位公子两三年的好眠了。”
她说着,挨个递出白云香。
这会,轮到裴厄拿着,但那边还是微光泠。
此份礼品倒是称心,微光泠很是感激的道了谢:“此份佳礼,真是用心别致!我等江湖人,虽整日游荡天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可还是想寻一场舒坦的美梦,毕竟吃好睡好才是世间难得的珍事呢。多谢王妃!”
“多谢。”裴厄接在他后头,也躬身行礼。
礼送完了,府衙内的衙役也帮着把东西装车,剩下的,便是最后的离别酒了。
在彩云最后一日的时刻,过的飞快。夜幕降临,美餐一顿,就这么过完了。
而众人后头的规划,也了解透彻了。
蝶娘拯救了彩云深受爱戴,她原想救下这后,就去追踪魔物踪迹,好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但百姓的挽留,姜从的不舍,让她改变了想法。
她要在这,陪着姜从老去。毕竟她正值年华,容颜不老,可姜从不是。
姜从一介凡人,生命终有尽时,指不定哪天她就魂归黄泉了。
而邬文君呢,自是也不会离开彩云。她将辅佐秦城主,修缮彩云。
待彩云的群山恢复生机后,她就要在一处山里,造一间竹屋,在那隐姓埋名,了度此生。
至于乌子嘛,他无处可去。邬文君想着,他与宣陵竹没有子嗣无法尽孝,而乌子正是需要好生教导的时刻。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宣修义同他成为爷孙俩,而宣修义的学问也恰好可以教导乌子向善,京城的皇子,终究是见过世面的。
二人相辅相成,也能度过愉快的时光。
而其他剩下的人,则各自安好。小瑜跟着宣陵竹跑了一趟鬼界,宣陵竹送她安稳转世了。
沈仵作、白主薄就继续做着之前的事,笑也、忙也。
一切安好,书页落幕。
城中溪流的榕树对岸,悄然而生发了一棵柳树。它娉婷身姿,摇摇弯身。
让人不禁想作诗一首,念彩云的故,好友的悼:墙头盼人柳枝闹,空等莫莫亦欢心。意也、悦也,只待知己摇紫鸢,共赴山林笑嬉嬉。
百年绣球花开,千年一世轮回。莫再等,柳枝折落,失心于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