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柳原玮身边的追随者不知凡几,他虽无家主之名,其声望却已然有家主之形,再加上柳父一直有意培养他,将柳家大半的事务交到了他手上,更是几乎明晃晃告诉了众人柳原玮的未来。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昔日跟在他身边奉承他奉承柳氏的人,竟然离开得如此果断。
接收到他的目光,有几名嫡系子弟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说什么真不真心的。”柳安筠在旁边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不过是一点你自己愿意分出来的利益罢了,天材地宝、灵石钱财还有柳家的势力,这些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能以一点小恩小惠便换得旁人几乎以命相抵的承诺,这分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柳安筠说着,手持天水剑又走近了几步,那目光几乎看得柳原玮想落荒而逃:“甚至还有柳家的女儿,也是你可以随手送与他人的炉鼎。”
“你所谓的真心是用柳家多少女儿的命换来的,你自己数过吗?”柳安筠拿着剑步步紧逼,剑上碧色流光闪动,“传闻大公子魅力无边,引得柳家多少女儿为你前仆后继,当真如此吗?”
一句一句,一点点揭露柳原玮的真实面貌,其所作所为几乎令人毛骨悚然几欲作呕。
“那又如何?”柳原玮梗着脖子反驳,不屑一笑,“她们出身旁支,又是女子,本就应当为我所用,不过是早晚问题罢了,况且此事你难道以为只是我一人之过吗?”
柳原玮的目光掠过元燕仪,元燕仪却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父亲是家主,整个柳家都听命于他,若无他允许,我又如何能如此肆无忌惮?”左右已经撕破了脸,柳原玮这会也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说出口的话带着满满的恶意,“你顾念着他是你父亲,他可从来没有将你当成女儿,不然你的婚事又岂会拖到如今?”
柳安筠丝毫不为所动。
其实柳家的女儿,并非一定要去做那炉鼎,如果她的父母兄弟愿意,她完全可以不与他人结为道侣,若是她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更可以心狠一点直接脱离柳家。
然而柳家传家数百代,能逃脱此等命运的也不过几人而已,且无一例外都是她们自己下定决心逃离柳家,在此过程中,至多有母亲与姐妹会出力相助,父亲兄弟却是仿佛世上没这号人一般。
柳家的男儿,脚下踩的是自己女儿、姐妹的尸骨,饮的是她们的鲜血,自此稳坐高台享受旁人追捧,要让他们舍弃这些唾手可得的利益,又岂是轻易便能做到的?
虽然同样修炼雨霖造化诀,但被当成炉鼎的人永远不会是他们,他们甚至可以靠着换得的利益减弱雨霖造化诀对他们自身的影响,延缓自己衰亡的速度。
他们占尽了利益,却不曾付出过半点代价。
“母亲生我,与他一同养我,幼时双亲伴我,桩桩件件都做不得假。”天水剑在手中转了个剑花,柳安筠神色平静,“所以念此微薄亲情,我不曾亲自对他动手。”
“但其实对付雨霖造化诀的法子我早就已经会了,至于延年益寿增长修为的丹药,玉极殿更是从来不缺。”柳安筠疾冲出去,天水碧色衣袂翻飞。
柳原玮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把扇子来,艰难抵挡着柳安筠的攻击,且战且走。
“但他仍然被雨霖造化诀害成了如今这模样,你可知是为何?”在柳原玮飞身退避时,柳安筠突然止住了脚步,微微抬头看向柳原玮,唇角轻提,“因为这都是我故意的。”
“我可以救他,但我偏不。玉极殿从来不缺紫阳丹,若我愿意,甚至可以年年送与他,但我不。”并指自剑上抹过,柳安筠的声音仿佛叹息一般,“这些都是对他所做恶事的报复。”
“你如今想用他来激怒我让我痛心,不过白日做梦而已。”垂下眼睫,柳安筠长剑划开足下方寸,枝干瞬间破土而出袭向柳原玮。
“我与他本就亲缘淡薄,他也没有哪一点是值得我心痛在意的,没有亲自动手已是仁慈。”话音落下,雨声凭空响起。
柳原玮见状,也不甘示弱,“啪”的一声将折扇展开,伸手在上面点划拨弄片刻,而后在柳安筠站立的地方同样有枝干飞速生长蔓延。
“雨霖造化诀可不止你一人会。”阴恻恻地扯了扯唇角,柳原玮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扇面上,只听得“滴答”一声,仿若水滴坠落,而后那些四处飞舞的枝干便如同受到了指令一般,几乎将柳安筠围得密不透风。
“雨霖,瞬杀。”夜雨落下,滴在那些枝干上,枝干便一点点向内收紧,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齐齐炸开。
柳安筠与柳原玮几乎是同时开口的。
然而枝干炸开烟尘散去后,柳安筠站立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柳原玮有法器护体免于一劫,但他身上最后一件法器也没了,只剩下了那把折扇。
雨水滴在剑身上,在剑锋快速移动的瞬间被顺着剑尖甩落出去,形成了一道弧线。
雨幕中,一点碧光亮起,来不及反应,天水剑已然贯穿柳原玮心口,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突兀。
与柳原玮尚且隔着一剑的距离,柳安筠左手探囊取物一般随手一握,柳原玮手中的折扇便被以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扯了出去。
折扇落到了柳安筠手中,她低头看去,便见那扇面之上绘有一方夜雨天地,雨水落下在湖面泛起涟漪,湖中的却是殷红的鲜血。
冷哼一声,灵力顺着手掌注入折扇中,碧色转眼将扇中天地覆盖,而后折扇便沿着扇骨与扇骨的空隙撕裂开来。
手中的剑又往前递了几分,柳安筠一点点转动剑柄,搅得柳原玮心口剧痛不已。
他慢慢低头看向天水剑,隐约看到了另一方夜雨天地,碧色湖水澄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