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缠悲鼓了鼓脸颊,“我也确实是守护不力,也没什么好说的。”
缠悲说着,一挪一挪地蹭到离珠身边,拽着她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离珠:“不过既然如今你全部都已经知道了,你何时带我回上界?”
受下界法则限制,她的行动必须与离珠绑定在一起,着实没有上界待得舒服,在上界时她可是想去哪便去哪。
离珠敛下眼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快了,再耐心等等。”
其实,她已经能感觉到时机将至了。
先前为了启动归神阵而构建的由北境连通各处的通道离珠并未关闭,她在言玉宫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借这通道抽了不少北境生灵的力量,如今澄澈魂魄马上就要凝成了。
十日的时间于修士而言不过转瞬而已,邀请函发出后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纷纷派出人前来观礼。
玉极殿的掌门继任典礼,一般情况下都是需要各宗掌门以及世家家主亲自出席以示重视,实在抽不开身的也要派颇受器重的小辈来参与。
天微继任掌门当天,在玉极殿前的广场上几乎所有的玉极殿弟子都已经到场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边上观礼台早已坐满了人,各色旗帜飘扬在风中。
玉极殿的高层都还未现身,负责接待的弟子穿梭在人群中,趁着这个间隙,众人见缝插针地打探着消息。
“师妹留步。”随手拽住往自己身侧经过的一名玉极殿弟子,那修士朝她行了个礼后挤眉弄眼地问道,“言玉师妹近来可好?”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离珠在经受天道亲自现身降罚之后是何等状况。
当日天道数完离珠的四条罪后闲杂人等畏惧天道威严便提前撤走了,即便后面有再想回头再观察一二的,也受到了无形的阻拦,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晓个中细节。
但当日也确确实实落了四道天罚下来,且看起来威力可是不小。
玉极殿有无恶塔专门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皆由天判罚降下雷刑,有的人亲眼见过有的人没见过,但经由那些见过的人几番比较之下,得出的结论却是离珠这次受的天罚每一道都比无恶塔那些凶神恶煞之辈受过的天罚凶险百倍。
这种情况下,离珠不过肉体凡胎,修为还只是合体期,只怕是情况不妙。
当日天道所数之罪众人都听进去了,心中自是百转千回,大部分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着离珠如今大抵已经是灰飞烟灭了。
但也有少部分人在盼着离珠能在天罚中活下来。
那被拉住的弟子抬头看了一眼这修士,神色分毫未变,周到回礼:“言玉师妹回宗后便一直在闭关,言玉宫无人可进,我等并不清楚她如今的情况。”
说完这弟子便匆匆离去了。
她的话,看起来什么也没说,实际上却是透露了不少信息。
第一自然是离珠并未命丧天罚之下,她已经活着回到玉极殿了。
单单是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众人震惊的了。
这言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此凶险的天罚竟然能教她活下来,偏偏她修为还不高。
说她得天道眷顾吧,天道劈她的时候半点不带手软的,直奔着要她的命去的,但若说她不得天道眷顾,偏偏四道天罚之后她还能活着回玉极殿。
且听那弟子所言,言玉回玉极殿时只怕也没有受什么重伤。
羽清的八位弟子中,离珠如今的实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天微接任掌门之位,来日离珠也会成为玉极殿的中流砥柱。
这样重要的人,玉极殿的人不将她当成眼珠子护着?若是离珠受了重伤,只怕玉极殿的人早已方寸大乱,哪里还会有闲工夫办这继任典礼?
偏偏玉极殿的这些弟子面上没有一星半点的紧张担忧的神色,有的弟子甚至隐晦透露离珠回来之后一点事都没有。
这……
众人目光交错间心念百转。
“肃静——!”主持典礼的弟子的声音经过符箓加持响彻整个白玉京,原本嘈杂不已的观礼台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八道流光自天际划过,霄月等人同时落在广场中央其余弟子的最前方,而后无数玉极殿弟子如同收到指令一般,整整齐齐地站在他们身后。
天边数道流光划过,十二位长老从各个方向而来,稳稳落于高台之上,十二人俱是着礼服戴高冠,长长的流苏从发冠后方垂下,一动也未动。
今日高台之上未设座椅,十二位长老以扶泽和从霜为首分立两边,扶泽与从霜手中都端着个托盘,扶泽手上的托盘中摆着一方印鉴,从霜的则是一块玉牌,玉牌上已经刻好了天微的名字。
玉极殿的所有弟子都穿上了极为正式的衣袍,而其中天微的衣着又显得格外不同。
为方便弟子活动,玉极殿发给弟子的法袍虽然没有固定的款式,却都走一个轻巧路线,穿个里衣法袍一套腰带一扎就可以走人。
今日却是所有人都换上了统一的里三层外三层繁复无比的礼服,戴上了发冠,不过弟子的发冠后面未坠流苏以示区别。
唯有天微不同。
天微的礼服,比所有人的都要庄重复杂,头上戴着的高冠更是看得人无端脖颈酸痛。
“奉掌门令,由玉极殿二百三十八代弟子天微接任掌门。”高台上,从霜目视前方,扬声道。
天微往前跨出一步,端端正正地弯腰行揖礼,一揖到底:“遵师尊令。”
“登台——!”主持典礼的弟子朗声道。
天微直起身目不斜视地踏上玉阶,登上高台后站定,腰背笔直。
“授印——!”弟子喊过后,扶泽往前跨出一步,将手中的托盘郑重其事地递到天微手中。
接过掌门印鉴的瞬间,那一方玉印上骤然散发出莹润光泽,将天微整个人都笼罩在内,白鹤从正殿两边起飞,鹤鸣声回荡在白玉京内。
“换牌——!”话音落下,扶泽退后,从霜端着托盘上前,空处一只手并指为剑打出一道剑气,天微腰间挂着的身份牌应声而落,磕到地上后摔得粉碎。
拿过托盘上的玉牌,从霜伸指点在天微眉心朱红处,而后一点流光聚于她指尖,被她不紧不慢地引入玉牌内。
原本黯淡无光的玉牌便亮起了白光,而后从霜亲手将这玉牌挂到了天微腰间。
这一块新的玉牌也是身份牌,却是掌门专用的,上面雕刻的花纹与弟子、长老的都不相同。
“祭告天地、历任掌门——!”天微应声缓缓跪下,双手将托盘举至与眉齐平。
扶泽等人同时后退一步,他们身后玉极殿的大门骤然打开,原本上首摆放的十三把椅子已经撤去,玉极殿开宗祖师的画像悬挂在正中间,两边历任掌门画像依次排开。
画像上灵韵充沛,每一道线条中都有金光隐现。
“弟子天微,为玉极殿二百三十七任掌门之徒,今接任掌门之位,担一宗之责,祭告诸位前辈,请天地为证,鉴吾此身。”天微的目光遥遥与最中间的女子的画像对上,吐字清晰郑重其事地道。
骤然间殿内的画像同时爆发出一道道金光,直直射出玉极殿落在天微身上,过了许久才消失。
玉极殿内悬挂的画像上每一幅都有对应的掌门留下的一缕灵韵,每任掌门继任时都需要走这么一个流程,若是所有画像都亮起金光,便算是得到了玉极殿历任掌门的认可,如此才算是真正成为一宗之主。
金光消失后殿门自动关上,天微站起身来,转身面向玉极殿众人。
扶泽等人此时已下了一级台阶,见此情形率先弯腰行礼,霄月等人紧随其后:“拜见掌门!”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天地。
高台之上,唯有天微一人,身着庄重礼服,用来固定发冠的簪子两边垂下的飘带在风吹来时微微拂动,发冠后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轻轻晃动着。
白鹤长长鸣叫了一声。
“礼成——!”随着这一声,钟声回荡在白玉京内。
天微目视前方,眼中纳有白玉京诸景,却又仿佛万般事物俱不入眼,周身气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微步下高台,观礼台上的各宗掌门与世家家主纷纷凑过来准备道喜。
骤然一声闷雷响起,天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众人面上的笑容俱是一僵。
谁这么不长眼?竟然在天微接任掌门这种重要的时候搅局。
很快他们便锁定目标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离珠周身力量急剧翻涌着,眼中亮起金光,双瞳颜色缓缓变化成阴阳鱼的模样。
天上乌云汇聚,紫光在云层中闪现,雷声阵阵。
离珠抬头看向天上,手中祭出凝鸿剑,俨然是要打架的姿态。
众人面色微变,不知道她现在是在搞什么名堂,唯有扶泽等知情人如有所感,面露讶异之色。
竟然是今天。
一道闪电爬过,天上的乌云便仿佛被破开了一条缝隙,那一线裂缝中唯见金光洒落。
乌云往两边缓缓散开,金光越来越强烈,直到显露出云后那人由云气聚成的身影。
“是天道……”有之前见过天道的人,见此情形当场膝盖便软了,“啪”的一下跪到地上。
离珠对上天道的目光,扬唇一笑,而后竟是身化流光未御灵剑冲天而起。
她速度极快,一眨眼便已经到了天道面前,凝鸿剑携浩瀚之力直刺天道面门。
众人大惊失色:“!!!”
好大的胆!竟敢冒犯天道!
天道拈云气为剑直面离珠这一击,两把剑相撞后爆发出十分强烈的冲击,将周围的乌云尽数吹散。
冲击轰在离珠身上,将她当场打落云端,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如一片落叶一般轻飘飘地往下落,在下落的过程中她的肉身竟是一点点化为飞灰!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离珠的肉身顷刻间便化为了点点浮尘飘在空中,凝鸿剑在将要坠地的一瞬被天道挥手扯回。
天道紧握住凝鸿剑,剑上金光骤现,剑尖直指半空中飘着的那些浮尘。天道信手一划,金色的剑光直冲浮尘而去,在即将触及浮尘的瞬间炸成万千光点,与那些浮尘附着融合。
一黑一白两道流光从云后飞出,将这些融合后的金色光点聚拢包裹住,而后竟是缓缓聚出个人形来。
是离珠,但也不是离珠。
云后金光大盛,将半空中的人形笼罩在内,任凭旁人修为再高也难以窥见分毫其中的情形。
金光之内,云气铺展成阶梯,天道一级一级缓缓步下,每走一步周身的云气便散去一分,直到行至阶梯末端,站在那道身影面前,天道周身的云气才彻底散尽。
天道伸指点在离珠眉心,那里的一点朱红已经消失不见。
相触的瞬间,天道仿佛被抽取了力量一般,身形变得越来越淡,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天阶之下只剩下一道身影,身披天衣云气作纹绣,日月山川、江河湖海形成的神印灵光漂浮于她身后。
离珠,或者说,天道,缓缓步上云气凝成的天阶,每踏一步便有金光自她足下荡开,神乐回荡在天地内,无数神灵虚影于金光周围绕飞而下。
阶梯一级一级散去,直到离珠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立于云端之上。
金光瞬间收拢,两侧的乌云快速往中间汇聚,在乌云闭合的瞬间,离珠的身影在云后一闪即逝。
底下的人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言玉,是死了还是……飞升了……?
后者是众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毕竟从古至今没见过有合体期就能飞升的,实在是太荒谬了。
但随即在玉极殿上空劈了三月有余的整整八十一道雷劫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雷劫劈的是空气,当日在场之人想要讨论此事却完全开不了口,此事竟是就此成为了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禁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