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云刚刚拜入御虚宗的时候，别的还什么都不清楚，却先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了一堆关于御虚宗大师姐的贬低之词。
楚家虽然已经不算是一流的世家了，但她再怎么样也担着个世家嫡系的名头，天赋在御虚宗的一众弟子中也是顶好的，所以上至掌门景蘅下至外门弟子，都是捧着她的。
景蘅那么多的弟子，天赋与她不相上下的也就只有一个文耀而已，甚至文耀的天赋还不如她。
拜师那天，景蘅本来已经点名要收她为弟子，但是她拒绝了。
景蘅的那几个弟子，光看行事作风便不是好相与的，甚至此前她都还没说要拜景蘅为师，那文耀便因着她的身份对她多有忌惮，拜师之前几次三番敲打她，拜师时更是神色警惕。
堂堂掌门弟子，竟如此没有容人之量，若有实力，何须忌惮那些天赋比自己好的弟子？因着文耀的缘故楚嘉云对景蘅这一脉的印象都跌落谷底。
因而听到那些人贬低谢离珠的时候，楚嘉云虽没有见过这人，却对她的印象更差三分。
原本这人在拜师大典时公然闭门不出便已经令她心生不满，她又因文耀之故对景蘅的弟子心生厌恶之情，如今从旁人口中听说与她相关的事，更是坚定了要对此人避而远之的想法。
以文耀的行事作风，他在门内都不缺追随之人，能让整个门派几乎统一口径贬低的人，想来应当是比文耀还差劲的。
御虚宗的地盘不算大，但也给门下每个内门弟子划出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楚嘉云不喜欢有些弟子的蓄意接近，所以行完了拜师礼后她拒绝了那些想要为她带路的弟子，自己一路根据指引去往自己的住处。
御虚宗的指引路牌有不少都已经磨损了，路上又没怎么碰到弟子，楚嘉云艰难辨认着路牌，却是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既然一座山上划分多个小院给弟子住，她怎么走了半天都没个动静呢？不说见到人，至少能听到些弟子练功时的声音吧？
她心下狐疑，一路往山上走，竟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个指引路牌。
直到听到人声，楚嘉云才停下步子。
是一男一女正在交谈，女的她不认识，男的却是有些交集，正是那景蘅的二弟子，文耀。
“不是说给我两瓶补灵丹吗？为什么只有一瓶？”楚嘉云探出头去，便见一身穿青灰色弟子服的女子手中拿着一瓶丹药，面露不满地质问文耀，“你耍我？”
文耀作为掌门的弟子，他的衣物是有符文加持的法袍，制式比普通的弟子服要更复杂一些。
楚嘉云蹙了蹙眉。
据她所知，在御虚宗向来是无人敢如此对文耀说话的，这女子是谁？竟然敢这么跟文耀讲话。
“大师姐，真的不是我不给你。”文耀的话听起来颇有些可怜，语气却平淡得很，“我们当初说好的奖励平分，但那些妖丹受了损伤价值打了折扣，我拿到的也只有两瓶，若是都给了你，我怎么办呢？”
文耀一边说一边将他对面的女子打量了下，语气微顿：“况且以师姐你现在的修为，这补灵丹一瓶和两瓶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
文耀的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嘲讽，那女子听得此言手不由自主收紧，指节攥得发白。
大师姐？
整个御虚宗，也就一个人能让文耀这么喊吧。
楚嘉云眼珠一转，已经知道了这女子的身份，却是与她原来预想的大相径庭。
那些弟子只说谢离珠这人冷淡不近人情，唯利是图，眼中只看得到与自己修为挂钩的人事物，难相处得很云云，却没人提及她的修为。
楚嘉云一开始还以为这也是位要么出身如她一般的世家子弟，要么是个天赋颇为出众的弟子，所以拜师大典上有弟子告知景蘅她拒绝出席拜师大典，景蘅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随她”这种纵容的话。
结果现实却给了她一巴掌。
掌门首徒，穿着与文耀简直是天差地别，她尚且隔着些距离都能看出来那女子身上的弟子服都洗得有些发白了。
至于修为——
楚嘉云双目微眯，她现下是筑基前期，那两人的修为她都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得出来文耀带给她的压迫感比那女子重的多。
修为也不如文耀。
而且不就是一瓶丹药，竟也值得她与文耀掰扯这么久，她自己去单独接一个任务不就好了？
楚嘉云一时间都有些疑惑了，这样一个要地位没地位要修为没修为的弟子，景蘅为什么会对她纵容至此？
且看这女子少说也有百来岁了，又不是十几岁的人，先前拜师大典上景蘅为了维护她都能说得出“她还不懂事”这种话。
现任楚家家主夫妇就楚嘉云这一根独苗，她年纪又轻，如今尚不满百岁，虽不曾将那些弯弯绕绕放在眼里，但也知道有的事情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所以便多留了个心眼，在那女子愤而离开后又多停留了片刻。
以文耀的修为自然是已经发现她了。
文耀转过身来看向楚嘉云藏身的树木：“何人在此窥探？”
他一边问话一边已经捏好了剑招。
楚嘉云从树后走出来，亲眼目睹一场变脸。她面露狐疑地看向文耀：“你方才在做什么？那弟子是谁？听她的话，你违背了约定？”
对谢离珠其人究竟如何楚嘉云暂且按下不管，但她自觉与文耀天生气场相冲，先前与文耀又有龃龉，所以眼下这个能让文耀不痛快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文耀面露无辜之色：“那人自然是我大师姐，至于违背约定，嘉云师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违背过约定？是大师姐她自己事情办的不好，我实话实说而已。”
楚嘉云眯了眯眼，沉默不语。
拜师大典的时候文耀也出言维护谢离珠来着，这会又当着她的面拐弯抹角指责别人了，即便是再笨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
“可她不是说了，她拿到那些妖丹的时候妖丹并未受损？”楚嘉云抱臂看向文耀，“你们是合作接的任务吧？既然在她手上没出问题，交任务时却出问题了，不应该责任在你吗？你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若是两人合作完成一个任务，文耀办事不力承担主要责任，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理直气壮地扣了本该属于那女子的奖励。
文耀闻言却是面色冷淡不少：“谁说我们是合作？这只是我一人的任务，给不给她东西都是我说了算，我如今愿意分她，她感恩戴德还来不及。”
文耀当她是要为谢离珠出头，当即便面露不悦之色：“师妹，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你如今确实得宠，但与我比起来还是差得远，有些不该护的人你最好离远点，不然只怕害了自己。”
文耀说到这里，伸手往旁边某个方向一指：“还有，此处是我们几个掌门亲传的住处，你该去的是那边。”
文耀说完这些也不管楚嘉云的反应便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楚嘉云。
这文耀，脑子有问题？什么得宠什么比起他还差得远？她又不在意这些，这人怎么时时刻刻把这些挂在嘴边？还有，掌门亲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吗？都是内门还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了？
毕竟和自己没关系，所以楚嘉云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后面她开始接任务之后才想起来，便趁机旁敲侧击询问了其他弟子，得到的结果却是，景蘅觉得谢离珠修为不高不许她接任务，所以谢离珠为了得到奖励才会转而去求文耀。
求。
从这么一个字眼里，楚嘉云便品出了御虚宗的这些人是有多么看不起这谢离珠。
这得是多么差劲的人，才会让整个宗门的人都没几句好话？
且，景蘅对这谢离珠的态度也怪怪的，都不给弟子历练的机会，修为能提升得多快？景蘅真的是偏宠这个大弟子吗？
原本楚嘉云还想着要离这人远点，现在却是一下子对谢离珠好奇起来了。
她在御虚宗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以和文耀作对为乐，文耀和这些弟子显然是很乐意看到这谢离珠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她便偏要让文耀不爽。
那些人不是说这谢离珠是为了任务奖励才忍着文耀的吗？那她也分奖励给她，这样她就不需要看文耀的脸色了，文耀这下不得气死？反正她也不是很缺这些东西，她若是开口，只要不太过分她师尊都会满足她的。
楚嘉云便怀着这种玩乐戏耍的心态接近谢离珠。
起先谢离珠对楚嘉云很是警惕，楚嘉云好说歹说都无法让谢离珠松口答应和自己一起出任务，直到后面楚嘉云好不容易从稀有的几个没怎么贬低过谢离珠的人口中撬出了些事。
谢离珠不是不和人一起合作出任务，而是怕别人戏耍她。
景蘅不许她接任务，所以她都是偷偷的做，过去那些弟子碍于她掌门首徒的身份，与她约定好了奖励分配后会按约行事，直到有人带头反悔，拒不承认约定的事，一下子便让那些弟子给学会了。
谢离珠没办法将这事捅到台面上来，只能忍下，后来便再也不会与旁人一起出任务，只会帮文耀做事。
那个时候，文耀的修为还不如她，且装得又好，每次都按约定给她东西，且她和文耀皆师从景蘅，即便被景蘅知道了，她也可以找到开脱的理由。
毕竟她与其他弟子之间是合作，与文耀却不是，文耀将任务直接丢给她，她到时候还可以找补说是文耀力有不逮求助于她。
不过后面文耀修为超过谢离珠后便没那么老实了，或者说是显露真实面目了，上次楚嘉云碰到的场景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楚嘉云知道这些事的时候都想敲开谢离珠的脑袋，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怎么会有人对旁人如此忍气吞声？且无形中被人戏耍孤立了都不知道，天下还有此等愚蠢之人？
楚嘉云在御虚宗也有交好的弟子，那人听她如此疑问，面色颇有几分复杂。
“她，大概是心有愧疚吧。”那弟子面色古怪，“她未测天赋便成了掌门首徒，起先傲气得很，后来测完天赋便受了打击，那时候掌门又刚刚收了文耀师兄为弟子，许是落差太大心有不平，她那时对文耀师兄……”
她顿了顿，继续道：“多有折辱，动辄打骂，因着是第一个弟子，掌门对她多有纵容，对此等情形也只是稍加训斥，所以文耀师兄被她欺负了好些年。后面不知道她怎么想通了，或许是意识到她也就这样了吧，就又试图与文耀师兄重修旧好，也是文耀师兄大人有大量，没有记恨她。”
那弟子说着说着便拐到夸文耀怎么怎么好上面去了，独留楚嘉云面色复杂。
这是当局者迷吗？她怎么不觉得景蘅对谢离珠是纵容，文耀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呢？
还第一个弟子，不知道的以为是第一个孩子，说得跟景蘅有多重视这弟子似的。如此欺压同门，若景蘅真的在意这弟子怕她长歪，应该好好教导训诫才是，只嘴上说两句却没有实际行动，谁能听得进去？
还有文耀，前些时候文耀不知道明里暗里给她使多少绊子，怎么可能对谢离珠心慈手软？报复谢离珠的时候只怕只多不少。
偏偏这些人还口径出奇的统一，这文耀做表面功夫给人洗脑还真有一套。
不过，这谢离珠如此忍让文耀，当真只是完全出于愧疚之心吗？
楚嘉云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只怕是她原本风评便不太好，文耀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早已将她的关系网尽数斩去，她无可奈何才一直忍让文耀吧。
楚嘉云不是蠢货，且没有接收过文耀的洗脑包，对这些事情反而看得更清楚，顿时对谢离珠便又多了些同情与愧疚。
这人看起来在御虚宗都过得这么惨了，她先前竟然还想再利用别人。
借着那几分同情心，楚嘉云对谢离珠反而动了些恻隐之心，再一次让谢离珠帮自己完成任务结果被拒绝后，楚嘉云不由分说塞了些丹药给谢离珠，声称是定金，若谢离珠帮她完成任务她还有谢礼。
看在手中实实在在拿到了的丹药的面子上，谢离珠总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