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债务陷阱？这些高利贷我们一般称之为良性债务，是对您未来的一种投资。”
焚风用肩膀夹着手机，慵懒地斜倚在窗户的边沿抽着烟，目光凝视着街对面挂起的“高天原借贷”招牌，继续道：
“龙先生不要生气，规矩就是规矩，又不是第一天定的。”
“你与其怪我们收取这么高的利率，为什么不去怪你父亲的自不量力？如果不是他没本事，只能选择来钱最快的手段，你们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过去的我们已经足够仁慈，给出了充足的时间让你们去还贷，但现在第七区的情况你也有目共睹，物价高涨，资源紧张，时局动荡，人心不安，即便是组织也要考虑一下财政的风险，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现在我们要将钱收回了，请龙先生不要忘恩负义，让我们为难，你也不想令尊明天去医院透析的路上赶上堵车了吧？”
“还有令妹在便利店值夜班的时候，好像总喜欢把长发塞进制服的领口中？”
“这样不好，这习惯真的不好，你说万一要是有醉汉突然闯进来，扯住她的头发按在地上那啥……是吧？那该有多危险啊？啧啧啧。”
听着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紧接着少年压抑的喘息像是受伤的野兽在低声嘶吼。
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男人的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所以要怪就怪炎国吧，是他们将我们这群人困在这里当宠物养，如果不是他们控制了资源……”
他这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但随着对面的少年在沉寂一会，声音嘶哑地说了些什么后。
正在弹落烟灰的手指顿时一滞，“嗯？你说你有五十万？今晚就能想办法送过来？希望再宽限一段时间？”
“那可真是……遗憾啊，不行。”焚风想了想，随手掐灭香烟，“事到如今，即便拿出三百万又有什么用？拖延时间？”
“可是你们赚钱的速度，还跟不上利息膨胀和物价通胀的速度，尤其在这敏感的时期，急需变现的组织是不会冒这个险。”
“不过龙先生也不必感到绝望，我们很早就说过，我们一向对于有能之士都是求贤若渴。”
“只要您愿意加入我们，届时那些债务我们可以换成更有尊严的结算方式去处理……”
“放心没逝的，只是完成一些小小的任务，是否危险可以由您决定。”
“而除此之外，您的家人也会因此获得更好的待遇，比如令妹会得到东大教授的亲自指导，不用再跟着你受苦。”
“而令堂也会被转移至第四区的国际医院，享受最好的vip服务，到时候我们争取一个，能让她看见美丽夜景的房间怎么样？”
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而焚风也无丝毫不耐，只是饶有兴致地望向窗外。
在那里，只听见远方喧哗的人声以及警车的鸣笛适时传来。
却是一大群人正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浩浩荡荡地在路上游行示威。
队伍中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不乏有穿着校服的高个子学生，全身花里胡哨的帮派成员。
以及散布在各处，头顶兜帽、戴着口罩，一边走一边小声指挥的神秘人士。
这里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神情激昂，写满了愤懑。
不时有人激动地振臂高呼：“自由！我们需要自由！我们是人！不是笼子里的动物！”
于是周围人也纷纷响应，他们高举着写有“公平正义”的牌子，挥舞着“还我权益”的木牌，嘶哑着嗓音，用力地呼喊口号：
“自由！我们需要自由！”
“反对燧人岛暴政！抗议炎国歧视政策！我们的命也是命！”
“阿梅利根万……呜呜呜！”
有人喊着喊着，莫名其妙地就被身边带着兜帽的人捂住了嘴，拖到角落里重新教育。
正巧在其附近，街道的暗处中突然钻出一只体型硕大的黑老鼠，当场扑倒并拖走了一个路过的孩童。
然而这一幕幕除了其父母惊恐的尖叫声以外。
其余人等皆是无动于衷，只是默契地保持着热情，一味地跟着人群前进。
场上呼喊声此起彼伏，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阵高过一阵，在街道上空久久回荡。
唯有焚风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场景，忍不住咧嘴一笑，连忙按下肩头的摄像头拍下这富有艺术感的一幕。
————
而与此同时，在一道文化风情各不同的街道交汇路口，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矗立其间。
在某层楼上，悬挂于墙壁，外壳凝结着霜花的电视正播放着记者的声音：
「观众朋友您好，现在是本台记者在燧人岛第三街区为您发回的现场报道。」
「在我的身后，这场规模达数万人，口号是反歧视性政策的示威活动已持续了三个小时……接下来让我们采访一下现场的市民……」
随着画面转动，只见一名遮掩严实的采访者出现在镜头，并用着极为流利的西语大声喊道：
“长期以来我们都被困在这片高墙里，被紧紧地锁起来，他们说是在防范恶魔！他们说这只是临时的措施，只要灾难结束就能放我们离开！oK，我们忍了。”
“但是直到现在，我们看到了什么？这么多年来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变，燧人岛还是将我们像动物一样关起来！”
“他们承诺保护我们，帮我们夺回家园，但是这么久了，燧人岛连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前不久训练馆里爆发的灾难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从来没有将我们当做人看待，只是将我们视作实验的动物随时可以取用……”
“现在我们觉醒了！我们要求解除出行限制令，我们需要发展空间，我们要免费的医疗，要更美味的食物，要更多的人权！”
“我们要求炎国开放边境，她这么大，这么美，为什么一定要将我们困在这个小岛上？”
“我们不能呼吸了！我们要——自由！我们要为了自由而战……”
「咳咳，感谢前方记者为我们的报道，接下来转到演播室的嘉宾……」
「本次示威反映出燧人岛过时的难民收容政策所引发的结构性矛盾，建议当局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也需要注意建立起有效的对话机制……」
「同时也希望炎国高层考虑下，适时开发边境将有助于缓解这场人道危机……」
屏幕中的年轻教授正在滔滔不绝地批评炎国的政策不够开放。
而在电视的另一边。
一名身材挺拔，被黑色西装勾勒出一身健硕肌肉的男人，正像一柄入鞘的军刀静静地伫立在落地窗前。
不时有游丝般的寒气从他的西装袖口、下摆和裤腿处渗出。
配合着空气中的水分，在周围的大理石地板、墙面以及玻璃上，凝固出一层薄薄的霜纹。
这一刻，窗外投射在玻璃上的阳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它们在冰层上交织出一片磷火般浅蓝色的氤氲。
同时那逆光的窗面也反射着男人淡白色的头发，银灰色的领带，锃亮的皮鞋，以及一双湛蓝而又深邃的眼睛。
格雷森的视线越过玻璃，俯视着下方街道上正在蜿蜒前进的示威人群。
一边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一边听着通讯耳机中传来下属的报告——
「哟，老大，这边总算搞定了，阿龙勉强同意了为组织效力的要求，不过他希望先与自己的家人见面。」
「就是有一点很不对劲啊，那小子先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大笔积分，现在又突然表示有五十万的炎币可以付款，什么活这么好赚钱？」
「哪怕是卖屁股，那他起码也要有三个钢制的屁眼日夜不停地工作，才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攒到这笔钱吧？不愧是老大看重的人，这体力活就是不错嗷！」
这什么狗屁比喻？还有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敢这么开我的玩笑，你是想被冻成冰块塞进马桶里吗？
对下属死性不改的粗鄙摇摇头，接着格雷森平静地解释：“那大概率是燧人岛插手的结果。”
“他们之间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在试探你的同时，估计也是想借着纸币的运输和掩护一同潜入这边，同时也让他以卧底的身份对组织一探究竟。”
「哦？如此说来这是它们要动手的前兆？」
「牙白呐，那要不老大我们先下手为强，把这个小间谍做掉，让他们摸不清楚内部的动向怎么样？」
不过听着焚风认真的声音，格雷森只是平淡地反驳：
“没有必要，事到如今也可以告诉你，龙成悟是那群【黑渊追索者】点名的祭品，他即便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当然除此之外，我对这场与燧人岛的战争也已经期待很久了，不给他们一点信心，他们又怎么会提前动手呢？”
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底下的示威人群。
只见已经有蒙面青年带着周围人开始冲击路障，投掷燃烧瓶，从而引来了防暴水车与治安无人机的制止。
男人语气冰冷地说道：“事实上他们下定决心铲除隐患的想法正合我意。”
“不过与他们希望稳定、想要将场面控制在小打小闹的愿景不同，我要的是让这场冲突变大，变得无限大。”
“无论是伤亡还是破坏面积，甚至是要将这座城市从此抹去，并为此付出所有人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所有官方力量彻底牵制在这里，掩护我们合作者的行动……”
听到这里，通讯另一头的焚风沉默了一会。
他伸出手，摸了摸呈现出哑光质感的红色臂腕，上面正沾着从居酒屋飘来的烤肉油烟。
然后平静地问道：“老大，所以我们包括整个组织付出这么多，做出这种牺牲，就是为了让他们找到那一截骨头？”
————
“那不是骨头，那是圣骸，是我们【蚀界者】毕生所求的圣物。”
在一处阴暗且潮湿的空间内。
一名披着一件由渡鸦羽毛编织而成的大氅，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的老者正耐心解答着新成员的疑问。
周围的黑暗处，不停响起机器转动，以及流水哗啦啦的响声。
而他那种仿佛能让周围人脏器共鸣的声音，也藏在这些噪音中轻轻响起：
“圣骸本质上是吾主在这个污秽的世界所留下的遗蜕，其性质不朽不坏，火烧不毁，水浸不烂，寻常利器也无法伤及分毫。”
“祂在二十年前被人类当做所谓的完美异能者，而当其离去以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便肆意地将祂的身体进行收容并研究，这是何等的亵渎……”
话音刚落，围坐在周围的信徒们沉默不语地低下头。
听着这段屈辱的历史，不时有人以手掩面，发出痛苦而低沉的啜泣。
而老者身边的助手见状，也不急不缓地补充道：“不过现在好了，随着第七次秽月的重合，世界之壁将迎来第三次关键的历史节点。”
“届时只要在这段时间进行仪式，吾主就能正式降临，道成肉身……”
他的话音说到一半，便在这时，随着一阵神经质的拍掌声响起。
“不过前提是我们找对地方，在所有人死光前找对地方并完成仪式是吗？嘻嘻嘻……”
一边说着，只见一名浑身遍布血污，面色苍白的青年人正带着有些病态的微笑，一边蹦蹦跳跳地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而在他的身后，随着掌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阵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只见一名又一名头戴骷髅面罩的雇佣兵沉默地迈开步伐，他们搬运着箱子，将步枪和炸药等物品堆放在角落和靠墙处。
感受着这些人身上散发着骇人的煞气。
一些新来的信徒有些坐立不安地抬起头，想听听长老的解释。
便在这个时候，距离众人不远处正滋滋作响，仿佛被信号干扰的收音机也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道肃然的声音：
「鉴于《燧人岛国际人道主义联合协约》框架下各国共同承担的人道主义责任，炎国政府现就近期的安全局势作如下郑重表态：」
「第一，坚守底线，绝不容忍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任何试图在人道主义第七区策划暴力活动、煽动极端意识形态，或建立跨境犯罪网络等行为……」
「我方绝不容忍，亦不会姑息此类行径，肆意破坏人类文明危局中最后的庇护绿洲……」
似乎被收音机中声音的威慑，周围有不少新人下意识地身体一抖，非常默契地停止交谈，静静聆听。
见状，老人藏在面具下的声音呵呵一笑：
“炎国很古老，但是翻遍数千年的历史都找不出今天这么荒谬的现实，他们找不到可以参考的经验，那迟钝的反应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放心吧，当吾主降临之日，自会引导吾等的灵魂升入天国，寻找永恒且安宁的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