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一片死亡之海。
新世界舰队驶过时,损毁的千鼑之环附近正绽开一朵白花。
破损的金属城墙之下的海洋中,一只巨大的水母状生物漂浮在海面上,无数片状的半透明组织如像深海增长的花瓣般绽放,如同一只倒悬在海面下的白色玫瑰。
“那是什么?”瓦良格号上,一名水手指着海面上如婚纱般散开的水母问道。
“w-233“纱水母”,水母的近亲,通过将表皮与猎物融为一体来捕食猎物,也就是说,当你被它捕食时,你就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只能静待着被其消化,想要挣脱...你可以试想一下怎么让你的手从胳膊上掉下来。”另一名有经验的水兵说道。
水手将身体探出甲板向下望去——确实如此,千鼑之环的碎片与风帆舰队的碎片不断向深海下沉,形成水下的黑色落雪,而w-255星空人修长洁白的身躯在海洋中依旧醒目,像一颗颗下沉的白色瓷器。
无数w-255星空人被w-233纱水母的表皮吸附,与其融合在一起,就像被半埋在白纱般的沙漠中。
一名星空人水手的下半身与w-233纱水母的表皮融合在一起,如同陷在流沙中般。没有感受到噬咬般的痛楚,但他能感受到无数水母体液正在蚕食自己的下半身,他双手撑住两侧的w-233纱水母体块,试图逃出,但这就像一个人按住腰想要将自己的上半身拔下来一样困难。
随着时间的流逝,星空人的双手也如被粘合般融合在w-233纱水母的体块上。
另一名星空人士兵刚刚爬上岸,看到无数在纱水母上痛苦舞动的“半身像”,便又跃入水中,向无数融合在纱水母上星空人游去。
星空人水手发狂般地摆动身躯,终于被星空人士兵注意到。星空人士兵继续下潜,以铁靴踏住纱水母的身体,而后奋力向上拔去,只听一声闷响,星空人水手的身躯便被拔出来——但拔出来的仅是上半身,腰部已经血肉模糊,粘着一大团白色果冻状的水母组织,而下半身则像白琥珀中的标本般留在纱水母体内。
而星空人士兵也并不好运,无数纱布般的白色体块遮天蔽日地将他笼罩,如花苞般将他包裹其中...
就这般,无数星空人无畏地跃入波涛汹涌的海洋中,去救那些根本不可能得救的人。
有些人试图使用未被损坏的机枪和火炮等重武器,但这些能重创w-233纱水母的武器一样能对没有厚重装甲防护的现代驱逐舰构成威胁,因此这些武器很快被喷火的舰炮和机炮清扫干净。
而在一处山脉掩体内,星空人军官望着不断被纱水母吞噬的同类,将手上的琉璃杯捏碎,任由碎裂的琉璃刺破他的手掌——他背后是大量火炮与装甲车被金属穹顶笼罩着,在平日,他一声令下就足以让那蚕食他同胞的纱水母蒸发,但他不能,迫于另一个文明的压力,他只能忍受,看着那恐怖的白色巨物逐渐将他的同胞杀死。
...
同时,用于阻碍新世界舰队前进的“水晶海”已经进入海洋。
形似琉璃纪念碑的水晶海沉入海洋,其内部足球大小,但表面却遍布核桃般沟壑的红色球体开始向外逸散殷红色的液体,而后深海之下,无数其它水晶海嗅到气味,纷纷从阴湿的海底上升,如同从海床底崛起的墓碑群。
这种生物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结构简单,一胎以数十万计,因此数小时内,整片海域下方聚集的水晶海便数以亿计。
水晶海组成的半透明潮涌似海床上升起的水晶帷幕般向海面冲去,不多时,它们便拥挤在海平面上,在暴雨与巨浪的裹挟下,向闹市中的游船般挤在一起,彼此碰撞。
起初,新世界舰队并不打算攻击这种生物,它们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性行为,并且数量过于庞大,在补给困难的雨云下,在它们身上浪费弹药并非明智的选择。水手们只是站在甲板上,看着舰首毫不费力地碾过水晶海,将其搅成一片片烂肉,激起由水晶海体液组成的浪花。
但骤然间,水晶海似琉璃般的半透明身躯逐渐变白,硬化,原本质感类似橡胶的表皮变得如白色岩石般坚硬,而这种效应随着水晶海喷出的体液蔓延到海洋中使海洋固化,愈来愈多的水晶海硬化,漆黑的海洋上如同急速冻结般,出现无数个不断扩大的白色斑点,直到覆盖整片海洋。
凌乱的波涛停滞,似是白色原野的皱纹;滔天的巨浪凝固在它朝天呐喊的一瞬,如同一排排从白色冻海上崛起的镰刀。
海面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硬化,化作一片白色的钙质原野。舰首下原本翻飞着浪花与水晶海的体液,现在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无数被搅成飞雪的白色钙质块从空中落下。
新世界舰队的战舰如同一个力竭的钉耙上的铁齿,在坚硬的钙质海洋上犁出沟壑,缓缓减慢速度,直到搁浅在已经是固体的海洋之上。
一名水手冲出舰桥跑到甲板上,迎接他的是白色的凝固海洋,无数波涛与巨浪停滞,宛若怪石嶙峋的石质原野。
“所有船都开不动了!”
一声破空巨响直穿凝固的白色海洋,数排凝固的钙质海浪破碎,而后一束漆黑的魅影直射舰队左侧的一艘克里瓦克级护卫舰,而后是一声更为洪亮的巨响,一朵蘑菇云将克里瓦克级护卫舰的侧舷撕碎,焦黑的铁屑如黑雪般飘落。
“有敌袭!快反击!”
海洋上,水晶海产生的大量生物热仍未散去,而无数凝固在空中的巨浪如一座座白色山脉般,使光学和雷达回波环境变得极为复杂,空中是暴风与暴雨,根本无法起降任何飞行器。
被死亡的威胁催促着——另一枚炮弹又击穿无数排钙质巨浪,击中被重创的克里瓦克级护卫舰后部,击穿装甲后引爆两座AK-726型舰炮底部的装弹机构,两束火山喷发般的火柱喷出,两门舰炮像逆行流星般飞上天空。
“正东方向!2100米!热信号!”观测员高喊道。在热成像光学仪器的视角内,滂沱雨幕下正升起一片暖红色的热流,宛若从大地升起的血色帷幕——是高温蒸汽云的标志。
在2100米外,藏在岛屿工事和破损千鼑之环内部的重武器竟部署在这凝固的海面上——为防止在工事中被一个火力批次全部毁灭,他们竟用这种手段使舰队停滞,并使火炮等重武器得以分散布置在海面之上并机动。
“是w-255星空人的蒸汽战车!他们躲在那些凝固的浪后面!”
一辆辆漆黑的蒸汽自行火炮运载车缓慢地行驶在凝固的海洋之上,它们的排气管向下排烟,以减缓热蒸汽的上升速度。实际上这一设计并不是针对俄联邦的热成像,而是针对新世界大量对温度敏感或者对热成像敏感的动物。
在星空人可以接收红外线的眼中,上升的热蒸汽已经成为一片滚滚红烟,敌人此刻肯定已经发现火炮阵地,因此星空人军官命令部署好的火炮立刻开火攻击敌人,蒸汽装甲车则吸引敌人注意,为剩余火炮的部署拖延时间。
“方位已确定!”新世界舰队决定先以舰炮和火箭炮地毯式打击,清除海面上的障碍物。
屹立在海面上的钢铁群山之轮廓熊熊燃烧起来,舰炮与火箭炮排出火浪与烟浪,数以百计的飞星在雨云的阴翳下汇成将整片海洋照亮的一排排炽热星潮,伴随着恐怖的轰鸣坠落白色海洋中。
霎时间,裹挟着烟尘与白色碎片的冲击波拔地而起,形成无数座直冲天际的灰白色尘柱,大地上被冲击波激起层层烟浪,空中则洒下无数滚烫的碎片,汇成一场炽热的黑色飞雪。
瓦格良号光荣级导弹巡洋舰的双联装130mm舰炮喷出烟浪,两枚130mm炮弹击穿数座钙质巨浪,砸进2000米外一辆蒸汽自行火炮运载车的驾驶室中,爆炸的烟尘裹挟着蒸汽机喷出的蒸汽,形成一团快速上升的黑色云团。
但在热成像视野中,那原本代表火炮集群的巨大热蒸汽云正在逐渐向两侧和前方蔓延,血红色的帷幕不断延伸,如同天使张开的血色双翼——那是无数辆蒸汽坦克疾驰,由坦克集群组成的巨大热蒸汽信号。
一辆丑陋如巨龟般的蒸汽坦克在巨大热蒸汽帷幕的掩护下撞碎化作白色钙质的巨浪,一枚人类大腿粗细的金属炮弹如银色闪电般击中一艘现代级驱逐舰的舰桥,而爆炸后的冲击波在舰桥内四处冲荡,使舰桥顶部隆起一个丘陵般的凸起,而现代级驱逐舰似小孔排列而成的舷窗则喷出一圈圈灰色的尘浪。
而部分巡洋舰和驱逐舰则将部分火力通道分给逼近的蒸汽坦克集群,舰炮和速射炮喷出的荧光弹幕低空掠过,被击碎的钙质巨浪形成一排排不断扩散的白雾,而后便是蒸汽坦克殉爆时产生的蒸汽蘑菇云。
借着坦克集群分散的火力,火炮阵地在十余秒内完成最后的架设工作,长如象鼻的火炮与短粗如锅炉的臼炮宛若号角般朝向天空,喷出一片燃烧的流星雨。
而确认火炮阵地最终方位后,反舰导弹与防空导弹几乎同时点火升空。
数座AK630近防炮向天空挥舞炽热的长鞭,曳光弹洒满雨云下的阴翳,使奔流不止的闪耀星河再次现与天穹之下,遍地都是曳光弹的光斑,使白色海洋如同燃烧起来般。
似铁陨石般坠落的火炮炮弹被无数防空导弹烟迹拉成的白蛇噬咬而中,在空中绽做一轮轮恒星般的光晕。
一枚锅炉大小的臼炮炮弹被多枚近防炮炮弹和防空导弹击中,因其外部的金属外壳仍未被击穿引爆,但已经偏离航向。臼炮炮弹砸入一艘现代级驱逐舰侧舷十余米开外的海面上,激起由白色钙飞雪组成的尘柱,而后强悍的冲击波骤然将白色钙质海洋轰出一个巨坑,而现代级驱逐舰亦被冲击波撞击,船体变形至如香蕉般弯曲。
但同时,反舰导弹亦已经落下,SS-N-12反舰导弹似飞鲨般跃入坚硬的海面中,将其砸出深坑,而后爆炸撕碎大地,烟尘似火山喷发般从地面迸出,蒸汽自行火炮被强悍的冲击波撞碎,而残骸则陷入四分五裂的白色海洋中。
望着白色海面上如同从地狱升起的巨大烟幕,新世界舰队深知处在弹着点的一切目标已被撕碎,但借着奇袭,不仅重创多艘驱逐舰护卫舰,更让整只舰队寸步难行。
瓦格良号的舰长只得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色海洋,心中一团战斗机缠斗留下的乱麻。
而反抗从未停止,蒸汽车辆那散发着血色红外线的蒸汽云已经随着雨云的迫近而逼近...
...
星空人军官以一根铁棍做拐杖,颤颤巍巍地从燃烧的火炮阵地中走出,他的腰间插着半个碗大的破片——它来自于一枚130mm炮弹。
走在凝固的白色钙质海洋上,回到岛屿工事中,星空人军官颤抖地打通摩德的电台。
“这里是摩德,千鼑之环防线战况如何?”
“那些被称为铁人的种族...很强大,他们的工业能力在我们之上,而且似乎只懂得杀戮。我们已经用水晶海尽可能地拖慢其进度...但...君主,您还要自己保持谨慎。”
“明白,我将联系千鼑王朝,尽可能对铁人进行全面的分析,保重。”
“保重了,君主。”
切断电台通讯,坐在千鼑舰队的巨舰中,摩德心中短暂闪过一个想法——
既然铁人的工业比我们先进更多,他们能否杀死南极点的神明,完成对星空人文明的思想启蒙?
但摩德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看到的不仅是铁人,他还看到年轻时的自己,那个以为拥有机械与钢铁便能征服天下的自己,那个凶恶,暴力,极端,狂热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不可能启蒙整个星空人文明,现在,能够将星空人文明从封建与迷信中拯救出来的,只有他一人。
摩德不再是年轻时的摩德,他看到星空人这一种族延续下去的决心,他开始真正爱这个种族,最后,他联系上身处陆地的千鼑王朝。
“组织一切武装力量,保护同族,阻止铁人。”
“即便陷入战争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