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旨!”
徐太医连忙应道,迅速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掏出脉枕,小心翼翼地置于座椅一旁的矮几上,而后抬手示意:“瑞王殿下,请!”
瑞王殿下倒也坦然,大大方方地撩起袍角,稳步坐下,将左手腕轻轻搭了上去,神色平静,似乎并未将这事儿太过放在心上。
徐太医伸出三指,轻轻搭在瑞王殿下的脉搏之上,屏息凝神,仔细诊脉。
片刻之后,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疑惑之色,继而抬手将瑞王殿下的衣袖缓缓撩了起来。
果不其然,那红斑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这!这!......”
徐太医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上的皇上,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再开口。
“何事?徐太医,瑞儿到底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
是不是有什么人给他投毒了?
徐太医你但说无妨!”
一旁的淑妃娘娘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连声催促道。
那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颤抖,眼眶之中已然泛起了泪花,生怕儿子遭遇了什么不测。
“瑞王殿下他…”
徐太医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砸在地上。
这诊断结果太过惊人,他深知一旦出口,恐怕会掀起惊涛骇浪。
“无妨!徐爱卿!
朕恕你无罪!
还不快从实说来!”
皇上也坐不住了,倾身向前,目光紧紧盯着徐太医,眼中满是好奇与急切。
他实在想不通,这老五平日里也算乖巧,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对他下毒。
徐太医身子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脑袋直接抵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惶恐与无奈:“皇上!瑞王殿下……
这是得了花柳之症啊……
并不是有人投毒啊……”
那声音虽低,却如同一声惊雷,在殿中轰然炸响。
“什么?!”
皇上与淑妃娘娘闻言,顿时惊得脸色煞白,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唐、最难以置信的事情。
瑞王殿下更是如遭雷击,直接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呆立当场,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本王不是已经好了吗?
怎么还会复发?
徐太医,你是不是误诊了?
你再给本王好好看看!
本王明明已经好了的!已经好了的……”
那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无尽的绝望与迷茫,他的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皇上与淑妃娘娘对视一眼,看着瑞王殿下这般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肯定早已知晓自己身患花柳症,而且还私下找太医瞧过,服过药了!
怪不得前段时间,每次下朝之后,他便匆匆回府,也没再听闻出去寻花问柳、流连青楼之事。
当时众人还暗自欣喜,以为瑞儿这是长大了,终于知晓身为王爷的责任,开始收心养性。
殊不知,他竟是偷偷回府治疗花柳症去了。
只不过最近自觉病情已然痊愈,又恰逢母妃生辰,一片孝心使然,才会携王妃前来贺寿。
却不想,这一时疏忽,竟被淑妃娘娘撞了个正着,暴露无遗。
一时间,殿中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出水来,众人皆是心思各异。
皇上总归是经历过无数风雨、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便迅速镇定下来。
皇上深吸一口气,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徐太医,语气沉稳却又透着几分期待:“徐爱卿,瑞儿,这病可还能治?…”
虽说这老五平日里有些荒唐行径,没少让他操心,但终归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心底还是盼着儿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回皇上,本来还是可以治的......”
徐太医微微抬起头,脸上满是挫败与无奈之色,“但是微臣看……
就瑞王殿下现在的情况,微臣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他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瑞王殿下,见无人斥责,才又接着说道,“若是发病前期,瑞王殿下配合治疗远离女色,尚能有治愈的可能。
但是以微臣看,只怕是瑞王殿下定力不够……”
虽说徐太医没有直言不讳地指明瑞王殿下肯定是在治疗期间与后院的侍妾同房,以致病情恶化。
但在场之人皆是历经人事,皇上与淑妃娘娘又何等精明,怎会听不懂这未尽之言背后的深意。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气氛压抑得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淑妃娘娘保养得宜的面庞此刻满是怒容。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指着瑞王妃张语嫣的手都气得微微颤抖:“语嫣!
究竟是哪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这般不知死活,在这等关键时期还痴缠着瑞儿?!
你且老实说,到底是谁把这腌臜脏病染给瑞儿的?
你如今可是堂堂王妃,掌管王府后院,竟也不知道好生劝解着瑞儿,任由他胡闹!
你……”
话到此处,淑妃娘娘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终究是顾及着仪态,没有再口不择言下去。
想当年,张语嫣作为娘家侄女,自幼生得玉雪可爱、伶俐乖巧。
淑妃娘娘对她可是放在心尖上宠着长大的,府里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总归是先紧着语嫣挑选。
逢年过节,一家人围坐,看着小姑娘软糯糯地撒娇,淑妃娘娘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那时的她,满心期许着语嫣长大后能嫁入皇家,与自家儿子携手一生,和和美美。
却不想,如今事与愿违,儿子闹出这等丑事,她这心里对儿媳的埋怨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将往昔的情分一下子冲得七零八落。
凡事只要涉及到自己儿子,她便一律没了平日的睿智主见,满心满眼都觉得肯定是旁人的错,自家儿子绝对不会无故如此行事。
张语嫣站在一旁,身着华服,头戴珠翠,本应是一副雍容模样,此刻却身形颤抖,眼眶泛红,心中委屈至极。
她贝齿紧咬下唇,极力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轻声回道:“回母妃,当时儿媳也是苦口婆心地劝谏了的,只是表哥他……”
话未说完,淑妃娘娘已是怒不可遏,猛地一甩手帕,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语:“你若是真心劝诫了你表哥,如今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现在我儿得了这个……这个脏病……”
淑妃娘娘说到此处,语音已然哽咽,她慌乱地抬手用手帕捂住嘴,似是想堵住那即将倾泻而出的悲戚。
下一瞬,淑妃娘娘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身形一转,莲步急移,直冲着皇上而去。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住皇上的龙袍,顺着他的腿缓缓滑落,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那柔弱无骨的模样,配上精心妆点却略显憔悴的面容,甚是惹人怜爱:“皇上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儿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您金口玉言,定是有法子的,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啊!”
那声声哀求,如杜鹃啼血,在宫殿内悠悠回荡。
皇上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阴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他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地望着下方哭闹的淑妃,又瞥了一眼面露委屈的瑞王妃,心中烦闷不已。
听得淑妃这悲切哀求,他终是长叹一声,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道:“爱妃放心!
瑞儿也是朕的儿子,朕定然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英年早逝的!”
说罢,他挺直腰背,目光威严地扫视一圈,高声喊道:“徐院判!”
徐院判赶忙上前,跪地领命。
皇上神色冷峻,字字掷地有声:“即刻宣所有太医前来,让他们全部来为瑞儿重新诊治!
务必仔仔细细,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章程来!
若是太医院这帮人都治不了,那就在民间广发皇帖,不管是隐世神医,还是杏林圣手,只要能治好瑞儿的病,朕重重有赏!
定要寻来能人异士,直到治好为止!”
皇上这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袍袖遮掩下,那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此刻才缓缓松开,手心早已布满冷汗,而他的背也一下子垮了下来,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显然,瑞王殿下得了花柳症这一噩耗,对他的打击着实不轻。
淑妃娘娘在这一片慌乱中,听到民间神医这几个字,像是突然被一道光击中,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人影!
她瞬间止住了哭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喃喃道:“瑾王妃沈悠悠……”
这名字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皇上目光中也透露出一丝希冀。
淑妃娘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燃起希望之火,她挣扎着起身,冲着皇上急切说道:“皇上,臣妾听闻瑾王妃沈悠悠医术精湛,说不定她能有法子救瑞儿啊!”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出水来。
皇上原本端坐在龙椅之上,此刻却猛地站起身来,焦急地大声喊道:“来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喜子公公迅速从殿角小跑过来,低头哈腰候着,“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紧蹙着眉头,来回踱步,片刻后才又开口:“派人速去瑾王府……”
话刚出口,他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脚步一顿。
脑海中浮现出老九媳妇沈悠悠那怀胎多月、肚大如萝的模样。
她如今身怀双胎,本就行动不便,孕期更是诸多风险。
这要是在进宫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万一惊了胎气,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三命的惨事。
况且老九对媳妇的珍视,满朝皆知,那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着、含在嘴里护着。
当时更是因为听说沈悠悠落水伤了身子,即使不能生养也要执意求娶她为妃!
若要是因为自己一道旨意害得他家破人亡,老九那边定是要跟自己拼命的。
皇上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危险的念头甩开,紧接着改口道:“先不必去请瑾王妃了!宣太医全部来此吧!”
说罢,冲小喜子挥了挥手,小喜子心领神会,领命匆匆退下安排去了。
“皇上啊!”
尖锐的哭喊声瞬间打破了殿内短暂的平静,淑妃娘娘痛哭流涕,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全然没了平日的温婉端庄。
她本来走到瑞王殿下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忽的听闻皇上又不想传召沈悠悠改而传其他太医了。
淑妃娘娘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至皇上跟前,双手死死拽住皇上的龙袍下摆,哭诉道:“您怎么不派人去请沈悠悠了?!
她可是神医关门弟子啊,医术最为高超,之前那场肆虐铜牛县的瘟疫,多少太医束手无策,她却能妙手回春!
还曾成功做过那劳什子剖腹产,把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皇上您派人速去传她入宫来给瑞儿诊治一番啊!
求您了皇上!若是您不答应臣妾,臣妾就长跪不起了!”
见皇上只是面容严肃,沉默不语,淑妃心急如焚,心中的绝望愈发浓烈,她咬了咬牙,继续哭求道:“皇上!
您就宣一下瑾王妃吧!
若是她不愿意来,那臣妾…
臣妾可以去求她,去给她磕头!
对!
我可以去给她磕头求她来救救瑞儿!
皇上!求您给臣妾这个机会吧皇上!
哪怕她人不来,让其他太医跟她详细说一下病症,她判断准则用什么药也行啊!
她那么厉害,连瘟疫都能治,肯定也能治瑞儿的花柳症啊皇上!”
皇上听着淑妃的声声哀求,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说到底,瑞儿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每一步成长他都看在眼里。
如今孩子遭受这般苦楚,命悬一线,身为父亲,他又怎能狠下心肠,眼睁睁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深渊呢?
可另一边,老九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那犟起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平日里老九对沈悠悠的宠爱,早已成为王府上下、朝堂内外的美谈,要是因为自己强行宣召,让沈悠悠陷入险境,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九那愤怒与绝望交织的眼神。
一时间,皇上站在殿中,仿若置身于冰火两重天,满心都是矛盾与煎熬,迟迟难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