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察哈尔本部开始南巡。
卯时准备,辰时开始南去。
说走就走,五万男女老少天蒙蒙亮就出发,这速度把张宗衡和韩智文惊呆了。
难怪北元亡国二百多年了,黄金大帐却还一直在。
二百年前躲避成祖追击苟活,百年前土蛮汗躲避俺答汗,五十年前布延汗躲避李成梁,十年前林丹汗躲避努尔哈赤。
逃跑,也是种本事啊。
无数牛车拉着辎重,牧民骑马随行,浩浩荡荡绵延到视线外。
冬季黄河水很少,且河套的河床十里宽,河水没有深度,滩涂上冻,牛车能直接通过。
所以林丹汗才敢把察哈尔十二万人东西分开,反正他们随时可以合拢。
张宗衡和韩智文在墙头看了一会,前者扭头问道,“昨晚谈的怎么样?”
“还行,顺毛捋的皇帝都好谈。”
这话大逆不道,两人却相视一笑,十分惬意。
“老夫跟随兀良哈从北关入大同,贤弟自便吧,我是跑不动了。”
“我们都得去宁武关,韩某也从北关入境好了。”
“嗯?你不陪着林丹汗走走?”
韩智文挠挠下巴,指一指他身后。
张宗衡扭头看向城内的王宫,刚才一直没注意,王宫也在收拾,这里的牛车更大,如同一个个移动的帐篷,丝绸把帐篷装扮的鲜艳华丽,侍女们抱着被子和裘皮在里面搭床。
刚刚被察哈尔的整体速度震惊,张宗衡现在又被林丹汗‘王帐’的速度震惊了。
这些牛车能跑快就见鬼了,林丹汗身为主将,竟然是速度最慢的一环。
若是被迫降速也就算了,这明显是…猪啊。
张宗衡哭笑不得,“难怪需要十天才能进入山区,归化到黄河二百里,估计他们三天后才能过河。”
韩智文点点头,“大汗毕竟身份不同嘛,不急不躁慢一点,族人才不会慌乱。”
归化城外万余骑军等待,其中五千人随兀良哈到下水海,张宗衡指指大军,疑惑问道,“贤弟知晓林丹汗为何每次都派兀良哈公主吗?他不会认为大人真的钟情于兀良哈吧?”
韩智文嗤笑一声,“张兄想多了,大人在利用兀良哈,林丹汗也在利用兀良哈,道理都一样,因为她是女人,没别的原因。
只不过大人利用的同时,让她做一个正常人,可能兀良哈从未接触心胸广阔的男子,不停给好处,当然会倾心,但本质上依旧是利用关系。”
张宗衡点点头,不是沉溺就行。
太阳神升起来,他们被叫下城头,与林丹汗一顿寒暄告别,黄金大帐在五千人护卫下缓缓南行。
归化,俺答汗和三娘子耗时十五年修建的国都,说扔就扔了,没有一丝犹豫。
张宗衡在城门口扫视城池,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心痒痒,这里本来就是大同府地界,若能经营归化,绝对是一代名臣。
他想远了,直到韩智文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远处兀良哈已经在马背等着他们一起行军。
韩智文轻咳一声,“张兄,哪怕大人想占这里,这次也不能,挡在东虏的必经之路,相当于主动引战。以后会是孔有德的城池,西套大匪的出现,就是为了画一块地盘,林丹汗南去之后再不可能北返,他们顶多会到鄂尔多斯的草场。”
张宗衡点点头表示他明白,催马来到兀良哈面前,马背连连作揖,“夫人巾帼不让须眉,鞑靼继皇后满都海、王妃三娘子之后,又要出一位巾帼大英雄。”
兀良哈本是客套,闻言双目闪亮,“张总督竟然知晓满都海皇后?”
“满都海大名读书人耳熟能详,背着四岁丈夫征战四方,重新聚拢一盘散沙的鞑靼各部,丈夫达延汗长大后,满都海七年连生八子,无论国事、还是作为女人,满都海均是大英雄,大明官场认为满都海功绩不输成吉思汗。”
韩智文在身后揉揉鼻子,暗骂张宗衡有点飘,兀良哈可以利用,但不能让她身败名裂,你这话有点出格,很容易惹恼那个男人。
兀良哈却更加开心了,连连点头道,“张总督果然了解满都海皇后,先祖达延汗一统鞑靼各部,中兴北元,这是满都海皇后的功劳,她是我们的英雄。”
“公主,我们该走了,最迟明天上午我们得回到大同。”韩智文赶紧提醒。
兀良哈点点头,“走吧,明天我也去府城,给张总督送国书。”
张宗衡再次躬身,“有劳夫人!”
韩智文嫌他啰嗦,先一步踢马腹,兀良哈对五千骑军挥挥手,大军轰隆一声,纵马向下水海而去。
骑军非常配合,没有旗帜,全员羊皮袄,弯刀弓箭。
上次的收获让这些抽调的察哈尔士兵充满动力,幻想着跟兀良哈美滋滋捞一把,个个匪气十足,行军速度很快。
奔马一个时辰,休息一会,倒替三次后,下午申时距离下水海四十里,孔有德派人拦住了大军。
今天是交易日,曹文诏很忙,没有到下水海,本来不影响,但代王朱彝梃死活不回去,非得等曹文诏和大同府属官拿大轿来抬。
孔有德哪会受你这气,咣咣给了两拳,朱彝梃干脆躺尸了,堂堂藩王在草地打滚撒泼,王府的属官也无法完成交易。
张宗衡和韩智文暗赞代王聪明,孔有德完全把他当死人看待,却又放他回去,敏锐察觉到大同有杀机。
但他缺少信息,大概想撒泼一下,根据劫匪与大同官府的互动,来判断陆天明对大同的掌控。
聪明,但没用。
河套一切就绪,明日察哈尔斥候就会离开大山,东虏可以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