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突然安静,陆天明以为的吵闹并没有出现。
孔贞运看完国书,递给了许鼎臣和陈奇瑜,其他人也传看起来。
一个似像非像的称臣行为,击中了大明官场价值观的软肋,谁都不敢说拒绝。
皇帝被鞑靼称为圣君,这可是媲美唐宗汉武的大事,拒绝这次宣扬国威的机会,一定会被皇帝问罪。
等了一会还是没人说话,陆天明内心暗骂,早知如此简单,咱也不用脱裤子放屁了。
咳~
事不关己的陈奇瑜突然轻咳一声,对张宗衡拱拱手,“张大人,察哈尔已经开始南迁?哪天哪日之事?他们准备到哪里?”
张宗衡点点头,“陈大人问到了重点,两日前察哈尔黄金大帐已扔掉归化,五万人南迁,大约十天左右到河曲西边的大山里,与之前两位公主的部落汇合。
他们的粮草可能够一个月之需,一个月后若没有物资补充,就算他们不投降东虏,也会继续西迁,大明永远失去这个盟国。归化如今被劫匪所占,迟早是东虏的口中食。”
陈奇瑜再次追问,“您能否判断大同会在几天内开战?”
“这如何确定?若论斥候战,现在已经开打了,曹文诏和京营在塞外与东虏斥候已有接触,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劫掠大同,也许现在、也许两三天后。”
“陈某认为不会。”
“哦?陈大人是延绥巡抚,当然不关心大同军民的死活。”
“张大人别生气,大同边关就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跑,但察哈尔有可能跑掉,东虏绝对不会接触劫匪,他们会全力追杀察哈尔,最好在察哈尔入山前追上,以期完成灭国之战。”
张宗衡诧异看一眼陈奇瑜,不需要自己引导,他们就转移到了察哈尔身上,这位有点道行啊。
“陈大人言之有理,会盟决定察哈尔生死,决定宣大生死,决定大明京城右翼的安全。”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关键捋清楚了,许鼎臣这时候拱手,“娘娘,微臣先到河曲一趟…”
“许巡抚!”张宗衡厉声打断他,“您这不是个好主意,我们没时间犹豫,您去见林丹汗来回七八天,一切都来不及了。”
“想都别想!”曹化淳这时插嘴道,“娘娘和殿下不会西行,你们这是绑架国本大宫。”
咦?还是得吵两句。
众人看向陆天明,发现他没什么表情,坐椅中托腮沉思,对他们的吵闹不闻不问。
咳~
孔贞运轻咳一声,“曹公公未免言过其实,此乃国事,比朝事更重要,关乎大明安危,国本大宫绝不能逃避,但也不能稀里糊涂会盟。”
曹化淳没有接茬,一副随便你们,他绝不同意的样子。
张嫣看陆天明不开口,张世泽和恭顺侯又没回来,武勋现在是徐允爵和镇远侯嫡子负责,只好向他们伸伸手,“武勋怎么看?”
韩智文回来之后,徐允爵很是兴奋,家臣钱易坤也无法阻止他了。
张嫣突然发问,且是代表武勋说话,徐允爵顿时觉得参与了天下大事,弯腰躬身行礼,“娘娘,正如孔大人所言,绝对不能躲,面对外患,大明没有逃避的君主,曹公公的话无异于废太子…”
曹化淳一愣,“小公爷,你胡说八道。”
徐允爵一撇嘴,“怎么?不是吗?娘娘没想躲,大伙都没想躲,就你一个奴婢想着逃,微臣没什么建议,但国事当头,唯死而已。”
我靠,这话把所有人的话头堵死了。
花花公子都能有如此见识,谁都不好说什么了。
胡应台适时开口,“娘娘,微臣恰逢其会,若陆大人有妥当的安排,大伙陪娘娘走这一遭,最差不过以身殉国而已,难道我们为国事奋勇还能落罪不成。”
这算统一思想了,孔贞运对陆天明拱手,“钦差大人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否则不能轻动。”
张嫣抢先冷哼一声,“孔师傅说话总是这样滴水不漏,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天下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吗?若非本宫乃女子,过河会盟又何妨,何须太子冒险。”
孔贞运顿时脸色涨红,“娘娘诛心之言,微臣可以死,殿下不行,就算遇到突发大事,怎么能让殿下涉险。”
“那你死在太子前面就行了!”陆天明突然开口,议事厅顿时安静。
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不仅是孔大人,我们都死在殿下前面就行了。圣母圣子,此乃称臣信号,无异于唐太宗天可汗之称。国体不能堕,大明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太子为何要逃,谁言逃跑谁先去死。”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站在张嫣身边,这是正式接替国本大宫发令的态度,“从此刻起,所有人行军法,任何人敢违令,格杀勿论。陈奇瑜何在?!”
陈奇瑜一愣,出列躬身,“大人请吩咐。”
“马上到河曲渡河回延绥,本官给你从镖局取银五万两,抽调你部精锐一万,日夜奔赴河曲拱卫国本大宫,十一月二十五日前未到,本官斩你项上首级。”
“下官遵令,延绥边军有六万人剿匪,大人若能提供两千石粮,下官二十五日前可带两万人护佑国本。”
“准了!”陆天明干脆答应,再次大声道,“张宗衡,立刻回大同巩固北关,曹文诏负责兵事安排,你负责钱粮供应,京营为预备。”
“下官遵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尚书、许巡抚,以及所有属官、侯伯,随国本大宫一体行动,擅离或逃避视为叛逆,格杀无论,三日后国本向西,山西镇抽调两万人护卫。
诸位,国事当头,我们或留下一声唏嘘,或抛头颅洒热血,本官绝不会退一步,同时也会帮助诸位成就名节。各自准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