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奢侈,却又内敛的家里。
家里很大,大到我来回乱窜都摸不到边界,时常为此弄的满身大汗。
小孩子的天性,不就是奔跑和玩闹吗?
也许吧,或许是普通小孩的天性,可以如此挥霍,而我,不行。
“你就是这样教育你儿子的?”
父亲沉着脸,皱着眉头,看着喘着气光着脚,在屋子里来回奔跑的我。
“他…许是精力实在是旺盛。”
母亲温柔的擦拭着我的汗,略带惧意的回复着。
“多余的精力用在学习上,整天疯跑是怎么回事。”
父亲说完便离去了,然后便是母亲满怀期待的看着我,督促我快去学习。
至此,我的奔跑生涯,就此落下了帷幕。
其实不玩耍,也没什么的。
我的小手捏着橡皮,努力的擦拭着卷子上的错题。
我要好好学习,努力学习,为了不再让妈妈看其他人的脸色。
也为了,自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用产生寄人篱下的感觉。
是的,寄人篱下,发明这个词的人真的太厉害了,我有一段时间,疯狂迷恋这个成语。
……
我曾一直以为,父亲是父亲,母亲是母亲,这个观念在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尤为强烈。
为此,我和家里另外一个小孩——周子逸,争得激烈。
那个小孩,名义上是我的哥哥,但是他有他自己的母亲。
我们并不是一个母亲,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为此我们两个时常争吵,打架,证明谁才是这个家里唯一最“正统”的孩子。
他的母亲从来都是站在他那边的,而我的母亲从来都是安静的听着对方的指责,然后再反过来指责我不懂事。
最开始,我把母亲的表现,归为软弱。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他的母亲强势,这没什么的。
直到有一天,我们的争吵放在了饭桌上。
他的母亲说,我和母亲不能上桌吃饭。
我很诧异,仰着小脸不服气的问道:“凭什么?!”
那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挑衅的、得意的看着我。
我冲上去想要扞卫母亲和我的尊严,没想到却被父亲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母亲的错愕在我的眼泪中展现,从那一刻起,我才渐渐明白,有些东西的定义,是根据掌权者来的。
就比如,我的地位。
比如,母亲的地位。
家族的权利第一次涌进我小小的脑袋,那时我很小,还明白不了词语背后的含义。
但没关系,时间和事情一点一滴的累加,只会让我越来越对掌权这个词语有着充分的认识,和…渴望。
渐渐的,父亲和周子逸的母亲貌合神离。
他们不再在一起聊天,说话,出行,甚至很久没有一起同桌吃饭。
我终于和母亲一起坐上了家里的大饭桌,只有我们三个的饭桌,看上去是那样的幸福和快乐。
多么美好的三口之家啊,没有人知道我那时的心里有多欣喜。
父亲对我的学习成绩很是满意,他因此总是和母亲在一起。
不过,这并不能抵消父亲对于周子逸的喜欢。
他时常会抚摸周子逸的额头,脸上冒出笑意。
不过没关系,当我拿着优异的竞赛成绩单给父亲看时,父亲也会这样对我。
所以,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而且,我还更有优势,因为父亲总是和我的母亲在一起。
很久以前,我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两个妻子。
我曾这样问母亲,“这个家里,不能只有一个女主人吗?”
母亲愣了会儿神,然后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眼神里满是希望和憧憬的告诉我说:“也许,以后就会只有一个女主人了。”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让人想想就觉得兴奋。
我实在是受不了周子逸每天晃在家里,他又蠢又笨,根本就不像父亲的孩子。
这是我的家,我的父亲,他理应滚出去。
不过母亲悄声告诉我,这样的心思不要让别人知道,不然会出现捣乱的坏人。
我铭记于心,将事情隐藏在内心最深处。
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再大些的时候,父亲会经常抽空,把我和周子逸叫到房间里,一起问话。
那真是难得的亲子时光。
因为我优异的成绩,接连的跳级,让父亲眼里满是充满对我的欣赏,和对周子逸的指责。
我终于可以像那天饭桌上周子逸对我做出的表情一样,微微扬起头来,挑衅又得意的斜眼看他。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我相信,家里只有一个女主人的时光,很快就要到来了。
那段时间,我的笑容时刻都挂在脸上,春风得意。
再后来…就是期望破灭了。
我看着父亲又领回来一个女子,她手里还有一个小孩,和小时候的我眉眼间有些相似。
“母亲,不是说,你才是父亲最爱的那一个吗?”
我不敢置信的私底下问着母亲。
“是啊…他说过…我才是他最爱的那一个…”
母亲怅然若失的回答着,眼里出现回忆的娇羞,但很快转变清醒。
“不要被外界打扰,你就是最棒的,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眼神仿佛一瞬间就清醒的母亲盯着我的眼睛,郑重的说道。
我不明所以,愣愣的点了点头。
新来的女人长的娇若无骨,是个美人儿,可眉眼间总是有着一丝哀愁。
她比我的母亲要局促多了,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而她的儿子,理所应当的成为周子逸下一个发泄品——因为我太优秀了,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地位。
这天,周子逸照常对着我们的弟弟——周子卿阴阳怪气,连带着将他的母亲也羞辱了一番。
周子逸说周子卿的母亲是下贱胚子,专会勾引别人男人,妄想通过爬上有钱人的床,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并没有多少触动。
毕竟,我认为,我的父亲和母亲,可是爱情。
我看那小子气的满脸通红,手上握紧了拳头,冲着周子逸的脸上就挥舞了过去。
二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又很快的分出了胜负。
因为年龄和体型差异,周子逸很快就胜出了。
他掰着周子卿的手指,后者因疼痛而胀的满脸通红。
他不喊疼,也没落泪,我倒是有几分佩服。
我看着那手指快要被向后压到一百二十度,连忙上前出手制止。
然后,周子逸的嘲讽就从周子卿的身上转到了我的身上。
然后,打斗就变成了我们两个,我和周子逸。
周子卿的母亲被声响惊动,她慢慢的走出来,像是现代版的林黛玉,那样弱不禁风,扶着墙壁,一脸担忧的看着我们三个。
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后来父亲赶到进行批评教育时,甩了我的母亲一巴掌,而没有对她进行任何的批评教育。
也许父亲也怕一掌下去,她会倒地到直接再也无法起来吧。
这是我对母亲挨打的唯一合理臆想——在我自动抛出根本就没出现的周子逸母亲之后。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母亲并不是父亲今生唯一的挚爱,我的母亲和周子逸嘴里的侮辱描述,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