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白安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斩龙刀看着小桃儿不知所云。
他突然觉得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小姑娘了,而是变成了危险的野兽,就像是小时候在田野边遇到的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小桃儿一双冷厉的眼睛紧紧盯着白安,她屏蔽了周围的神识逼音成线说道:“别装蒜了,你是跟着哪位蛇头干活的?如此毛手毛脚,回头定然要说与蛇头听,治你得罪!”
白安苦苦哀求道:“姑娘,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真的!”
小桃儿冷哼一声:“哼,嘴还挺硬,倒是不错。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回到你的位置上去,等着你的蛇头给你下命令!若是再敢这般不按计划行事,有你好受的!”
白安眼看着这姑娘神神叨叨的可算是说完了,只是不住地点头,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顺着她的话头说就万事大吉了。
果然小桃儿在色厉内荏之后一皱眉头望向身后的人群,呢喃道:“坏了,那护卫找来了,我得回去了!你!身上有没有毛笔!”
“有有有,姑娘尽管拿去便是!”白安一个激灵,从背后的行囊里抽出几支崭新的毛笔忍痛递给那小丫鬟,能破财消灾的事白安也懒得去计较了。
小姑娘一把夺过去毛笔,又狠狠剐了白安一眼后,快步往唐小婉的方向赶过去了,边跑嘴里边嚷嚷着:“小姐!小姐我买到了!可便宜了呢!”
“可不便宜,都没花钱!”白安低声嘟囔两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悻悻走回到集市上,他望着人山人海的庙会大集又瞅了瞅自己怀里这把沉甸甸的仙家短刀,无奈叹了口气。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那公子不会已经走掉了吧?
“你是在找我么?”一声有些熟悉而又十分清脆声音在白安身旁响起,白安猛然回头望过去,那个身穿锦衣的公子哥正手里轻摇着竹扇站在他的身旁,旁边还跟着个身穿靛青长衫的男子。
白安大喜过望,抓着黄袍公子哥的手激动道:“公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黄袍笑了笑道:“你找我不会是想着将那柄刀还给我吧?”
“正是啊!”白安点点头道:“公子,你这刀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东西,”他往前凑了凑,凑到黄袍耳边轻声道:
“这是一把仙家品质的法宝吧?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还请公子将其拿回去吧!”
黄袍身旁一直在东张西望的黑袍此时皱了个眉头走到白安身边,啧啧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铁了心不想要这把刀啊?怎么地,你是想一直留在这幻境里边了呗?”
“什么……什么幻境?”白安一个头两个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袍以眼神示意黑袍不可多加干涉,黑袍呸了一声悻悻然蹲到一旁路边摊贩上去挑挑拣拣了。
虽说对于他这样一个存在来说在这样的凡间集会上挑东西无异于在垃圾堆里捡垃圾。
但此刻黑袍宁肯捡垃圾也不愿意面对白长平内心恐惧懦弱的化身。
没错,在黑袍看来,白安正是白长平内心深处懦弱一面的化身,而白长平此世在幻境中要历练的心魔便是如何战胜自己的恐惧!
不论是白安向往神仙的心境还是路上遭遇的磨难无不都是一种历练。
向往仙师的心境代表着白长平内心渴望力量的那种心态,而不管是遭遇饿狼还是如今即将面临的危机都是幻境给予白长平的考验。
若不是黄袍出手,其实白长平是挺不过饿狼的袭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抵得过一头饿极了的灰狼呢?
那一场问心历练中,若是白长平化身的白安选择直面恐惧与商队合伙共同抗击山贼,虽说最后还是会落败,但至少战胜了恐惧,死后回到现实中去破而后立,如获新生。
而不是仓皇逃窜进深山里葬身狼腹,继续战胜轮回在这方幻境里。
此时此刻逃过那一劫的白安依旧胆小怕事,生怕此刻黄袍给他的这柄斩龙刀惹来什么祸患。
黑袍默默地蹲在路边,望着眼前这些烟斗啥的杂七杂八的物件叹气。
对于一个凡人来讲,白安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正常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白长平会潜意识里转生成为凡人白安。
他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但在黄袍和黑袍眼里,白长平可不能是个懦弱的人,补天阁的血海深仇都压在这个少年身上了,谁倒了怕了都行,但唯独白长平绝对不能倒,更不能怕!
所以黑袍允许白长平在幻境里逃避,当个凡人,但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
就像一个家长看着自己跌倒后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一样。
白长平可以哭,但不能一直哭。哭过了就要站立来继续当那个顶天立地的补天阁掌门!
黄袍虽说并不是跟黑袍心意相通,但是在一起共事了万年之久,他自然知晓这个老友心中想些什么,顿时就对白长平产生了些微的内疚。
也许他们确实对这个仅仅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太过苛刻了些。
黄袍化身的公子哥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想着逃避……压抑很久了吧?从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你那个爷爷满脑子里估计也只有报仇,等到了暗堂又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我们都忘了那时候你才不到十岁啊。”
“公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怎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奇怪?奇怪的小丫头,奇怪的你!还有这把奇怪的刀!”白安情绪慢慢激动了起来,他实在是受够了今天遇到的事情了!
原本他以为来这趟王李村简直是不虚此行,见识过了仙师施法不说还有如此盛大的庙会,况且王虎还答应过要是传闻中大金王朝的颜面仙师王杨成回村来的话,还会举荐自己去认识。
怎么想怎么都应该是满怀希望的一天,谁知道从大清早上开始就遇到怪事,这遇上的所有人都绝对不是凡人那么简单。简直就像是谁刻意设下的幻境一样!
黄袍一皱眉,看向远处蹲着的黑袍。
黑袍心生感应,一脸烦闷地站起身来踱步到二人身边,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破一次例,你得快着点,不然让外面的天蚕发现端倪,以后咱俩就不能在这幻境里横着走了。”
说罢黑袍突然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便定格了下来,不论是还在交谈砍价的游客商贩还是步履匆匆的行人皆纹丝不动,此时这番世界上只剩下了黑袍黄袍和白安这三人还行动自如。
黑袍拍了拍黄袍的肩膀道:“半炷香的时间,抓紧了。”
说罢黑袍便拔地而起,直上九天云霄!
他摇身一变化作了遮天蔽日的法天象地,宛如这方世界的造物主一般庞大,立于虚空之中单手托举着整个幻境世界,隔绝了幻境与外界的所有交集。
黄袍仰头望着庞大到能托举整个世界的黑袍法身,微微一笑呢喃道:“这才有当年鏖战天地时候的雄风。”
而后黄袍便开始是抓紧一分一秒开始自己的游说了。
白安人都傻了,他颤抖着声音指着黄袍道:“你……你是仙师?!”
但不等黄袍说什么,白安又猛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哪怕是金丹境的仙师也不可能有这等通天手段!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快醒醒,快醒醒!”
白安已经有些癫狂了,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摇晃道。
黄袍无奈叹了口气道:“你确实是在做梦,可你自己不愿意醒又有何用呢?”
白安瞪着眼睛惊恐道:“我愿意醒!我愿意醒啊!我一定还在王虎家里睡觉呢,等我醒了就是美好的一天,没有你们这些怪人,我依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进京赶考的书生!”
黄袍闻言一皱眉,突然棒喝道:“还不醒来!”
一声大喝镇住了白安,白安突然开始变得呆滞了起来,他低下脑袋双目无神,晃晃悠悠快要摔倒了。
黄袍见状手指微动,一股清风袭来托举着白安轻轻向后坐去,白安就像是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样凭空坐着,低着头好似睡着了一样。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关内?我……做个普通人不行么?”
突然一声细微如梦呓的话语从白安嘴里传来,但完全不似白安的声音。
黄袍嘴角一笑,这不就正是白长平的声音么?
黄袍缓步走到白安身前,手里的是刚刚白安癫狂时候掉出的斩龙刀。
他轻轻将斩龙刀递到白安身前,但白安却丝毫没有去握的意思,只是低着个头看不分明脸。
黄袍叹了口气:“还是不肯接受吗?掌门你到底想怎么样?就冲你这凡人转世四处寻仙的狂热来看,你其实还是舍不得这一身修为的对么?”
白安梦呓道:“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黄袍答道:“掌门你想问当年发生的事情还是白落告诉你的事情?当年发生的事情我可以说,但白落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说罢黄袍蹲下身来望着其实早已淌着两行清泪的白安,缓缓道:“还记得你这转世儿时翻到的山水怪志吗?那暗室就是白落留下的禁制,但在这幻境中是困不住你的,你忘记了山水怪志上的事情只能说明是你自己不想记起来。”
白安闻言一愣,突然啼哭起来:“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所以我就……我就想了一对父母!爷爷告诉我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斩龙刀,我就害怕啊!干脆不拿就是了!”
白安呜咽地哭了起来,“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爹也被魔族杀死在了星野平原上!关内上三家落井下石杀我族人!我恨啊!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有我自己!四面楚歌啊!”
白安突然抓住黄袍的手吼道:“我能怎么办啊!我也想去拼命,可我能打得过谁?!为什么我不是出生在一个凡人家里无忧无虑?而要从小就背上这样的血海深仇!”
黄袍有些心痛,果然在幻境深处,白长平其实在看完了山水日志之后便苏醒了,只是一直在逃避现实才产生了白安这个懦弱的一面。
想到这,黄袍突然有了一个任性的想法。
原本他跟黑袍想的是在这场浩劫中让白长平觉醒,彻底抹杀掉懦弱的白安性格回归现实。
但在见识到了白长平此刻流露出的柔弱的一面之后,黄袍突然心软了。
他拍着白安的因啜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抚道:“掌门,这次就由你任性一次吧,尽管在这幻境中享受便是。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凡人也有凡人的哀愁琐事,生老病死柴米油盐,并不比你这血仇要轻松到哪里去。若有一日你厌倦了,想着不再逃避了,我们再来接你。”
白安微微点了点头。
黄袍再次将斩龙刀递了过去:“起码现在为了能活得久一点,先用着吧。”
这次白安不再拒绝了,而是缓缓伸手握上了斩龙刀的刀柄。
“嗡!”
斩龙刀中那抹传承自万古时期的纯粹刀意感受到了白安心中那股久违的杀意,于是欣喜的开始咆哮。
黄袍笑言:“稍安勿躁,你这任性的家伙,若不是认准了掌门心中的坚韧,哪怕是其他白家人握着你,也不过是连块腐肉都切不开的钝刀罢了。”
斩龙刀闻言不满的爆发出一股波动,吹得黄袍衣衫烈烈。
“咔嚓!”
正当时,黄袍身周的空间突然传来破碎的裂纹声,黄袍抬头望去,那个托举着整个世界的黑袍法身已经不知何时身上布满了裂纹了。
好像是将要崩碎的陶瓷一样。
终于,黑袍的法身坚持不住了,在虚空中轰然崩塌!
黑袍的真身飘摇虚幻着在黄袍身边形成,周围的空间传来一阵破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
紧接着整个世界又重新活了过来,从竹叶尖滴露的定格在半空中的露水继续跌落,在竹林下的枯叶上摔得粉碎,化作了一捧碎星。
江河湖海重新开始奔涌,跃出湖面的鲤鱼欢快的跳过石阶落差逆流而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都活了过来,该砍价的继续砍价,该忙碌的继续忙碌。
黑袍站在黄袍身边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吃力,屏蔽一方幻境对于这个活了万年的老妖怪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只是受制于白长平此时的神识强度而做不太过火罢了。
刚刚破碎的,正是黑袍在幻境中凭空捏造出的时间大道所生成的异样。
说白了破碎的便是时间。
在这方幻境里,黑袍就是世界的神,他说自己参悟了时间大道,那么下一秒他就可以施展逆天的时间神通;他说自己参悟了剑道,那他便是此方世间最强的剑仙!
黑袍负手而立望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早已被抹去刚才记忆而有些朦胧远去的白安,又瞥了一眼身边嘴角带笑的黄袍,叹了口气。
他望着天空呢喃道:“究竟是谁在任性啊?老伙计?”
黄袍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