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长久以来,不管是朝堂之中的哪位大臣,即便是曾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李林甫也好,还是现今地位尊崇、权势滔天的裴徽也罢,他们在遭遇李隆基如此凌厉的目光逼视之时,无一不是如同受惊的鸵鸟一般,瞬间便满脸惶恐地赶紧低下头颅,根本不敢与之正面相对。
站在一旁的裴徽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哥舒翰那副倔强不屈的模样,他不由得暗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此之前,裴徽已经获取到了一些有关哥舒翰的情报资料,知晓他与安禄山之间结下了不共戴天之深仇大恨。
而且对于哥舒翰这个人的大致情况,裴徽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心里清楚,哥舒翰的性情倒是跟王忠嗣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其个性竟会如此刚强坚毅,甚至可以说是到了一种顽固不化的程度。
如今细细想来,安禄山亦或他所派遣之人对于哥舒翰的性情怕是已然了如指掌。
不仅如此,他们对于当今天子李隆基此刻的心思以及个性更是揣摩得细致入微。
正因如此,他们方才煞费苦心地谋划了这一出精妙绝伦的献俘之计。
此计旨在令哥舒翰内心充斥着忧虑与不安,纵使千般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奔赴长安献俘,并与李隆基相见。
而在此之后,紧接着便上演了那场虚报战功的荒唐闹剧,这一番操作下来,直接使得李隆基对哥舒翰厌恶至极。
更有甚者,于这般紧要关头将哥舒翰调离河西边关,看似只是顺势而为,然而其背后隐藏的真实意图却是妄图一劳永逸地借助李隆基之手,将哥舒翰彻底除去。
毕竟,这些年来王忠嗣于河西边军之中悉心栽培了为数众多骁勇善战的武将。
即便哥舒翰不再坐镇河西边关,仍会有其他得力将领能够取而代之,继续戍守边疆。
裴徽心中原本有着千言万语想要替哥舒翰申辩几句,但他的脚步却如同被铅块拖住一般沉重,几次欲向前迈出一步,最终都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此时此刻,李隆基的性情就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潭水,让人根本无法捉摸。
即便他鼓起勇气开口,恐怕也只会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水中一样,难以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而且,以李隆基如今所掌握的滔天权势,裴徽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说得越多,那么李隆基对于哥舒翰的猜忌就会越发深重。
说不定,李隆基还会怀疑他裴徽和这位统兵大将之间存在着某种见不得光的勾结。
所幸的是,面对这样的局面,李隆基倒也没有像个毫无涵养的暴君那样迫不及待地给哥舒翰定罪。
他只是暂时将哥舒翰当作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给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哥舒翰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缓声说道:“还请圣上明察!那几个人虽然表面上是已经被我们大唐汉化了的吐蕃子民,但实际上他们却是吐蕃敌军的奸细。”
“当时在那场惨烈大战之中,这些人所在的吐蕃村落里竟然暗中藏匿着一支吐蕃骑兵队伍。”
“他们心怀不轨,企图从后方袭击我方大军的营帐。”
“好在我军的斥候们个个都如同机智敏捷的猎犬一般嗅觉敏锐,能够提前察觉到敌人的阴谋诡计。”
“微臣当机立断派遣手下将士将那个村子里的吐蕃人大半斩杀,仅仅留下一百多人,当作俘虏押解到了长安城。”
“谁能料到这几个家伙居然会在献俘的仪式上胡言乱语、肆意叫嚷,结果导致产生了诸多误会和麻烦。”
说到这里,哥舒翰仿佛变成了一个泄光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辛酸和疲惫之色。
杨国忠向来善于揣摩李隆基的心思,此时此刻,他敏锐地觉察到李隆基对于哥舒翰已经心生不满。
更让杨国忠心怀怨恨的是,此前他曾在城门口试图拉拢哥舒翰,但后者却如同一块冰冷坚硬的磐石一般,毫无反应。
于是乎,杨国忠立刻气势汹汹地跨步向前,声色俱厉地大声呵斥道:“哥舒翰啊哥舒翰!你明明清楚这些人乃是我大唐的子民,就算他们有可能是吐蕃敌军派来的奸细,或者在这献俘仪式之上故意扰乱众人的视听,损害圣上以及朝廷的威严,可你竟然还是把他们给带了过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何等大罪?”
一旁的陈希烈见到杨国忠如此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抢先发难,心中也是焦急难耐,按捺不住想要上前一同弹劾并呵斥哥舒翰。
然而,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后背仿佛被无数根尖锐的芒刺扎入一般,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陈希烈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眼便望见了裴徽那冷冽得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刹那间,陈希烈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天雪地的深窖之中,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面对这般阴森恐怖的眼神,陈希烈再也不敢贸然挺身而出,去弹劾和呵斥哥舒翰了。
有了杨国忠这个不知死活、急于表现自己的出头鸟,之前被裴徽以凌厉气势喝退的那几个家伙,就如同嗅到了腐肉气息的跳梁小丑一般,又纷纷蹦跶着跳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圣人啊!说这些人是吐蕃敌军派来的奸细,这只不过是哥舒翰他一个人的片面之词罢了。”
“臣以来,这件事情可不能这么轻易地下结论,还得好好盘问一下那些人才行呢!”
这人话音刚落,另外几个人便像应声虫一样,忙不迭地点头称是,随声附和道:“圣人,微臣以为许侍郎所言极是!此事确实需要谨慎处理,不可轻信一方之言呐。”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裴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暗自恼怒。
他深知此时已经难以凭借自己的威严震慑住这几个心怀不轨之人,但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动声色地将那几名官员的模样和名字牢牢记住。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待到此事了结之后,一定要动用手中的权力,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将这几个可恶的家伙秘密抓捕归案。
到时候,非得让他们尝尝不良府里那令人闻风丧胆、毛骨悚然的十八样酷刑不可,好叫他们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而坐在龙榻之上的李隆基,则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刚才那人所说的话。
然后他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传朕的旨意,把之前那几名自称并非吐蕃敌军俘虏的人给朕带上来吧。”
站在一旁的高力士听到李隆基发话,立即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遵旨!”
随后,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便如一阵疾风般匆匆离去,前去传达圣旨并安排相关事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