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策果然不负众望,谢旻的家宅被羽林卫抄得光滑溜溜。
耗子去一趟都含着眼泪走。
最近陛下和殿下接二连三的举动,让朝中大臣们确实也嗅到了一丝危机。
这两位大小王在京中疯狂敛财,怕不是真的要大兴战事。
没过几天,京中果然有了些传闻。
说北地一个自立门户的单于后裔杀了自己的庶兄长,将其手下的几万兵马归到了自己麾下。
此人母族出身不好,老单于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
但他偏偏野心极大,又心狠手辣,杀亲弑兄不在话下。
下一步想必就要跟太子比划比划了。
不过北地的老单于有十几个儿子,基本都各自为营。
甚至还有些浑水摸鱼的,明明跟皇室后裔没有半分关系,却天天命人翻遍族谱,找出一丝蛛丝马迹也要跟皇室沾上点关系,然后以此名义佣兵起事。
所以想要在这些人手里杀出一番作为,也不是那么容易。
易禾最近衙门事多,倒是无暇想起这位北地的那位。
因为陛下的生辰就在眼前了。
殿下伐启这几年,陛下的生辰基本等于没有办过,只是太常和鸿胪二寺写个贺表,朝中大臣递个奏疏罢了。
这日易禾被庾太后召了去,同她商议陛下的生辰如何操办。
“回太后,照陛下的意思,那日辍朝一日,夜间在太极殿设宴。”
庾太后显然不满意。
“你们太常寺的主意呢?”
“同往常一样,太常寺有寿礼奉上。”
“就这些,没旁的了?”
易禾一下被问住。
还能有什么呢,再往前几十年,皇帝还不过生辰呢。
这个日子还是近年才在民间流传开来的。
连陛下自己都不甚在意,直到眼皮子底下了也没问过怎么办。
“若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可以告知微臣,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庾太后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说到底,这些事还得皇帝自己拿主意。
如今中宫空悬,自己的手也不好伸得太长。
庾太后抬了抬腕子,示意她起身:
“既然设宴,那就有劳太常卿费心操持。”
……
这日降下初雪,雪沫飞旋,刮在脸上刺刺的疼。
易禾趁着午时之前,将太常寺和朝中同僚的礼单送去御书房。
迎风难行,广袖鼓舞,官帽几回吹到颈后。
待进殿前,她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打理仪容。
娄中贵在旁看得直咂舌:“哎呦,可以了大人,这哪儿还能挑出差错?”
她冲娄中贵笑了笑,这才迈步进去。
司马策见她进门时脸颊鼻尖冻得通红,先让人给她上了茶。
随即将她呈上的东西接过来。
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叱责。
“几册礼单而已,值当什么,非得这个时候来送?”
易禾赶忙揖礼:“微臣不敢,今日已经有些迟了。”
司马策点点头,将礼单随意地翻了翻,并不在上头留心。
反正年年就这些花样,看不看没什么要紧。
“你先坐,朕有事要问你。”
易禾躬身告礼:“微臣不敢,陛下请讲。”
司马策知道她在恪守君臣之礼,也不勉强。
“朕观你和王弟,近日仿佛有些生分了似的?”
易禾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万没想到陛下竟然问这个,这叫她如何答。
反正她没有刻意躲着司马瞻。
但司马瞻如今不待见她,总不能让她上杆子巴结吧。
“有误会?”
易禾答:“回陛下,应当是没有。”
司马策却不信,他即便不够了解易禾,但却了解这个王弟。
司马瞻自小就是个闷葫芦,性子不张扬,心里有主意。
轻易不跟人结交,但也轻易不跟人结仇。
不大可能往日见着欢喜的人,突然之间就避而远之了。
所以易禾说没有误会,他觉得不可信。
“那就是……他知道你是女郎了?”
易禾暗自攥了攥手心,陛下这半天绕来绕去,恐怕就想问这个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若说了实话,想必陛下还要追问。
若是撒谎,又没那个胆子欺君。
她悄悄抬头看了看龙案前的司马策,见他神色平静,今日应当不会发脾气。
是以咬牙回了话。
“陛下圣明。”
司马策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捻着一枚缥瓷耳杯,半晌似无意间笑问了一句。
“你告诉他的?”
易禾如实答:“是殿下无意知晓。”
司马策没有继续问下去,御书房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许是他还不适应。”
“是。”
“你不了解王弟,他自幼性子就有些淡薄,回京之后好像更甚,朕观他面上从无大喜大悲,兴许只是不善表露。”
易禾心想,倒也不尽然。
想起在吴州王显设宴的那晚,司马瞻明明是酒也有,话也有,琴也有。
完全看不出淡薄。
不过人家是亲兄弟,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她又一揖手:“是。”
“如此说来,长生观那个孽障还一直蒙在鼓里。”
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陛下好像十分确信李祎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易禾心里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有些不安。
这件事她时常刻意回避了不去想。
但被人这么赤裸裸地问出来,愧疚之感一下子又占满了她整个人。
司马策好像看出了她神色中的纠结,顺便又替她解了围。
“不好说就先不说吧。”
“李祎实在缠人,朕也被说疯癫,倒是王弟还能秉节持重,实在难得。”
司马策说完微微叹息,郑重地向她叮嘱。
“朝堂之外的事,你还是多听王弟的。”
易禾知道他指的什么,只点头应是。
司马策从案上捡起一封捆扎好的簿册。
“你下值之后走一趟晋王府,将它交给王弟。”
易禾嗫嚅:“微臣这个礼官身份,恐怕……不便吧?”
“你先看看。”
易禾小心翼翼将绳子拆开。
还真是她分内的事,倒是再也推辞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