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回府时,在橙还在灯下等她。
这阵子她已经不再抱怨课业繁重,甚至还能闲下来替她熏熏衣裳闲话几句,想必已经适应了学堂里的日子。
易禾脑子里忆着司马瞻今夜说的那番话,脱口就问了一句。
“对了,你当年是因为什么才到建康的来着?”
在橙正替她整理床榻,头也没回就答:“逃难,老家造了灾,家里人都死光了。”
易禾叹息一声:“那几年确实年景不好,既有天灾又有战乱。”
在橙转了身,神色有些恍惚:“是很惨,饿殍遍地,乡民易子而食,奴婢若不是因着年少体健,恐怕也活不到如今。”
“那你想没想过以后?如果你在学堂的学业完成了,将来要去做什么呢?”
在橙一脸认真:“当然是一直侍奉公子,反正府上缺管家,等奴婢再学几年,就能替公子掌家了。”
易禾尴尬地笑了笑:“我一穷二白的,哪有什么家让你掌。
只是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在学堂里多留意些人品贵重的青年才俊,如果有中意的,记得回来告诉我。”
在橙眼神里有些诧异,以往公子从来不跟她说这些的。
不知道为何去了晋王府一趟,突然想起来要催她议亲了。
总不能是受人怂恿的。
“公子都不急,奴婢也不急。”
易禾有些无奈,倒也不是逼她嫁人,只是今晚见了裴行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未免开始担心身边的人。
谁能懂她现在竟有些为人父母的心态。
总归是年纪到了,有些事也要替她打算着。
“这件事自然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我今日提醒,只是怕你错过良人,日后徒留遗憾。”
在橙一脸不以为然,随即“咯咯”笑了:“那公子更不用担心了,奴婢定是个有福之人。”
易禾一时没有听明白:“这话怎么讲?”
“毕生遗憾只是错失男女情爱,难道不算有福吗?”
易禾叫她说得不免愣住,回过味来又觉得颇有道理。
也就是忽然在这个瞬间,她觉得在橙长大了。
看来有空她该携礼拜会一下卫凌,他将座下弟子教得着实不错。
……
日子忽忽悠悠就到陛下设宴这日。
由于是没有外使的宫宴,陛下也特意交待了一切从简,不曾安排太常寺侍宴巡宴。
易禾无事一身轻,又没有碍眼的谢相在场,是以心中十分畅快。
酒过三巡,趁陛下去更衣的空,她挪到白青身旁。
白青见她走过来,忙搁下手中的酒盏,起身对她行了个上礼。
二人寒暄了几句,易禾胡乱又问了些衙门的事,最后才压低了声音,假装无意间问了句闲话。
“听闻你还有个妹子待字闺中?”
白青点点头:“没错,只比下官小三岁。”
“可许了人?”
这话一问,白青眉宇间倒多出几分愁绪来。
“还不曾,读了些书,有几分才名,现在心气颇高,素日里还时常训教下官这个做兄长的一番呢。”
易禾以为他当着外人的面揭自家妹子的短,属实有些不妥。
但转眼瞧见他面上挂着几分戒备的笑容。
顿时读懂了他这番话,这是防备着自己给她推介姻亲,故意拿话来堵她呢。
“你这话就不对了,大晋三才李何白,能列在其中,如何只是几分才气能说尽的,依我看,白逸颇有大才。”
白青闻言笑得愈发深了,这次笑得倒有几分真心。
“其实有不少世家子弟来家中提亲,甚至不乏朝中同僚,只是下官这妹子在亲事上不论父母媒妁,只论情真二字,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易禾知道白青聪慧,决然不会无故提起同僚提亲的事。
必定是给她个引子,诱着她问下去。
易禾自然不能错失这个良机,顺着他的话又问。
“朝中同僚哪还有几个未成家的?”
白青应声笑了笑:“裴将军还未。”
“他也中意你家妹子?”
“不瞒大人说,前两个月他们在秋集会上见过一面。”
易禾垂了头,朝他又凑近些:“我也不瞒你说,其实裴行其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是个耿直良善之人,且少年英雄,身上又载着军功,也算是朝中难得年轻有为的武将了。”
白青听罢欲言又止,半晌讪讪道:“那日,确实有一桩英雄救美。”
易禾眼睛一亮,轻轻拍了拍膝:“我就说嘛。”
“只不过,是我家妹子救了裴将军。”
“有这事?”
“那日他们玩雅令,裴将军屡屡答不上来被罚酒,最后几局都是白逸替他应的令辞,不然的话那日将军定要大醉而归了。”
白青说完,有些开怀地笑出了声。
“大人,你说是不是有些意思?”
易禾脸上笑着,心里却笑不出来。
如白青所言,裴行是在秋日的雅集会上露了怯暴了短。
非但没有将自己的长处让京中贵女们瞧见,却在白逸面前出了丑。
想想也罢,今年秋日雅集,易禾自己也没去应酬。
就是玩不来这些文人骚客们的花样。
衙门里的事务已经够她呕心沥血,去饮个宴只是吃吃喝喝就是了,动辄还要考较诗文析字,没得给自己找罪受。
也罢,看来经此一事,白逸确实对裴行没意思。
她只需知道这些就行。
本来还担心事情不像裴行想得那般糟糕,亦或白家女郎只是矜持守礼,心意不好明言。
现在她懂了,裴行在这事上,比她要敏锐得多。
不然也不会一直说起才女喜欢雅人文臣了。
所以她也不用劝他想开了。
反正世间万般情爱,不是你情就是我愿,还有更多的人兜兜转转难成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