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庚被安排去协助甄别俘虏。
女真人也有很多部族,大体分为建州女真、长白山女真、海西女真、东海女真,还有乌拉尔山以北的北海女真,这是按他们活动的地域,大致划分的。
同一个地域,又生活着不同的部族,比如建州女真,就分为完颜部、董鄂部和建州本部。
海西女真里面,有叶赫部、哈达部、挥发部、乌拉布等等,这些女真部族 被建州女真一一征服,人口和牲畜,被建州女真掳掠而去,部族原来的领地,沦为荒野。
许多女真部族,还是亲近明朝的,他们的部落首领,大都担任着明朝的卫所官职。
对于这些部族,要区别对待。
李延庚在民军士兵的协助下,先将这些俘虏按部族分开,教他们在雪地里搭建雪窝子暂时居住。
叶赫舒拉是海西女真叶赫部的一位青年,他的阿玛哈(爷爷)、阿玛,和许多他们那一代的青壮男子,或在反抗老酋的战争中牺牲,或被老酋杀害。
据额娘说,十多年前的叶赫城之战,族中青壮几乎死伤殆尽,剩下的老弱妇孺,被老酋掳回了建州。
叶赫舒拉因为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侥幸活了下来,同额娘和族中女人一起,做了后金的俘虏。
如今十三年过去,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彪悍健壮的青年,他没有战马,当的是步兵,就是等骑兵冲开敌阵,他们冲上去拿枪乱刺的那一种。
明军进城时,他与其他步兵一起跪在地上投降, 被关进城里硕果仅存的几座院子。
让他惊讶的是,明军还给他们饭吃!
他们吃的窝窝头,看上去黑乎乎的,却十分美味,作为生活在松花江畔的叶赫部,叶赫舒拉立即就尝出来了,窝窝头里掺进了大量的鱼粉。
在雪地里待了两天,他们被押送到城外列队,一位三十来岁的贵人老爷,戴着貂皮帽,穿着貂皮大氅,站在一个高台上向他们训话:
“努尔哈赤,本是大明的建州左卫指挥使,却起兵反明,其心可诛!
各位的部族,被努尔哈赤带兵攻打,你们的额娘姊妹,沦为建州贵人的财富,你们族中青壮,要么被杀害,要么被抓来做奴才,替他们打仗卖命。
这本来就不是你们的本意,如今明朝收复了沈阳,对女真各部,也会区别对待!
本官知道,你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被建州女真抓来的其他部族,并不是真心要对抗大明。
所以,大明的皇帝陛下,仁慈宽厚,不但要赦免你们的从逆之罪,还要赐给你们粮食和衣服,让你们返回部族领地,过回你们原来的日子!
表现好,对大明恭顺的部族,允许你们回到部族的领地,捕鱼、狩猎,到集市交换物资,大明还会恢复你们祖先的官职。
但是,对死心塌地地跟着后金,与大明为敌的人,皇帝陛下绝不会宽恕,必须要赐于死罪!”
叶赫舒拉听了,不可置信地向台上望去,他认出来了,讲话的那位大人,是后金的贵人,是李额父的二阿哥,是个汉人,他说的话,应该是汉人皇帝的意思吧?
其他俘虏也跟他一样激动,纷纷互相打听:“他说的是,咱们可以回到部族领地?不用再给后金打仗?”
叶赫舒拉旁边的一个青壮,用肩膀撞撞他,急切的问道:“阿哥,他说的……真的……回部族?”
叶赫舒拉转过头,望着这个野人一样的同伴问:“阿哥,你是哪个部族的?”
“嗯……瓦尔喀……瓦尔喀……乌拉尔山……”
叶赫舒拉低声道:“明白了,阿哥来自乌拉尔山北的瓦尔喀部?”
那汉子不停的点头,流着泪说:“嗯……嗯……多多(多铎)……抢走我们的驯鹿,抢走我们的女人孩子,将我们的青壮男子……抓来打仗……我想回部族的领地,不想被大火烧死……呜呜呜呜……”
绝望的哭声,让叶赫舒拉心里也酸酸的,他劝道:“阿哥快别哭了,那位贵人不是说,明国的皇帝会放我们回去吗?咱们听听他怎么说?”
两人抬起头,向高台上望去,只听李延根又说:“现在,把你们按部族分开,回到你们的族人中间,等候下一步的安排!”
那位贵人说完,就有士兵开始行动,他们将一串串的俘虏,一一登记后,将他们推到不同的地方站好。
轮到以叶赫舒拉的时候,一位明军士兵上前,解开他与后队绑着的绳子,将他的两只手,重新反绑在身后,就指着旁边的一张桌子到:“去那里登记!”
叶赫舒拉走过去,一位汉人握着笔,用女真话问他:“哪个部族的?叫什么名字”
“叶赫部,叶赫舒拉。”
“当兵的?什么兵?”
“是,长枪兵!”
“当兵几年?”
“三年!”
那汉人登记完,冲旁边一个士兵点点头,那士兵就推着他,往一里外的雪地里走去。
到了近处,他才看到,这里用白雪堆起来做围墙,围出了许多块场地。
他被推进其中一块场地,士兵说:“里面都是叶赫部的人,进去!”
场地里有三十多个妇孺,还有三个和他一样绑着双手的俘虏,见他被推进来,都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是……舒拉?”一个妇人从人群里扑出来,声音颤抖地问。
叶赫舒拉一抬眼,看见走出来的女人,正是他的额娘苏完里,额娘是苏完部的人。
他从城墙上逃下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着火了,他以为额娘和小弟,已经被烧死了。
“额娘……”他几步上前,跪倒在雪地上,“是我……额娘……我是舒拉……额娘!”
“舒拉……我的儿……你还活着……”苏完里上前抱着他,放声大哭。
叶赫舒拉双手背板,无法拥抱额娘,他用眼睛在人群里搜索,一边急切的问:“额娘,苏鲁呢……苏鲁在哪里?”
苏鲁是他的弟弟,才14岁,明年就够当兵的年龄,也要跟他一样去当兵。
苏完里哭的更伤心了:“舒拉……苏鲁他受伤了,被一根倒下来的木头,砸伤了腿……”
“快带我去看看!”他着急的道,“额娘,快带我去看苏鲁……”
有认识他母子的族人,纷纷围上来打探亲人的消息。
“舒拉……舒拉你回来了啊……呜呜呜,舒拉你,看见我家玛尔泰没有?我家的玛尔泰,和你一起当兵啊……你看见他没有?”
叶赫舒拉抱歉地摇摇头:“嫂子,舒拉没有看见马尔泰大哥……”
女人捂着脸,蹲在地上伤心的痛哭,旁边有人劝他:“别哭了,你家玛尔泰,兴许和舒拉一样,待会儿就放回来了……”
劝慰的话虽然苍白无力,女人却抬起希冀的目光望向远处,希望他的玛尔泰,也能像舒拉一样被人推回来。
叶赫舒拉来不及回复族人的关怀,与额娘一起来到人群背后,见一位少年躺在雪地上,他的脸上起了几个大燎泡,那是被火烧的。
少年发着高烧,已经昏迷。一条腿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看就是断了,族人们束手无策。
“苏鲁……苏鲁啊……你醒醒!”望着儿子的惨样,苏完里失声痛哭,“你阿哥回来了,舒拉回来了……”
昏迷的苏鲁听到额娘的呼唤,微微睁开了眼睛,见到舒拉,眼睛亮了一下:“阿……阿哥……”
又昏了过去。
舒拉受不了了,他挣扎着往外走,苏完里一把抱住他:“舒拉!你要去哪里?你不要离开额娘啊……”
舒拉一边往外挣扎,一边哭喊道:“额娘,苏拉去求汉人,求汉人找个大夫,来给苏鲁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