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拉来到刚才那个门口,大声哭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两名汉人士兵立即举枪冲了过来,呵斥道:“喊叫什么?回去待着,待会儿给你们饭吃!”
舒拉跪在雪地上,砰砰砰地磕头:“贵人!我家苏鲁要死了,求贵人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舒拉愿意给贵人做奴才!”
两名汉人士兵愣了一下,随后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士兵说道:“等着!”
说罢跑走了,另一个士兵用枪指着舒拉,大声喝道:“别动,动就打爆你的头!”
舒拉继续磕头:“谢谢贵人,愿天神保佑贵人!”
那士兵呵斥道:“别磕了,我们只是去请示上官而已,大夫来不来,还得听上官的指示。”
叶赫舒拉继续磕头,如果这两位士兵请不来大夫,他准备继续磕头喊叫。
一刻钟后,那士兵领着两个人匆匆而来,指着叶赫舒拉对他们说:“大夫,就是他要找大夫!”
不等和叶赫舒拉说话,那中年大夫就问:“病人在哪里?头前带路吧。”
叶赫舒拉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泪流满面地说:“贵人大夫,请跟奴才来……”
见他真的请来了汉人大夫,夜赫部族人自动让开,将地上的苏鲁露了出来。
那大夫上前,拿起苏鲁的手腕把脉,一搭手,就立刻皱着眉头,对背着药箱的徒弟说:“他发热了,先抓一副退烧的药,让他们去煎药。”
然后,他对叶赫舒拉说:“他的左腿断了,我要给他接起来,你们帮我按住他,否则,他会因高热而死掉!”
叶赫舒拉和三个青壮都被绑着双手,苏完里上前,扶着儿子的头,另外两个女人,一人压着他的一只胳膊。
汉人大夫点点头,在雪地上摊开一个布袋子,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银针。
他的徒弟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点清澈的液体在他手上,大夫洗了手,拈起一根银针,在苏鲁的大腿上飞快地下针。
众人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汉人大夫居然用酒来洗手,叶赫部的人被他这个举动惊呆了!
眨眼间,苏鲁的身上就被扎进了十几根银针,随后,大夫拿起苏鲁的左腿,用手指一寸一寸仔细地按压,奇怪的是,苏鲁并没有喊痛,看来那些银针,是用来止痛的。
汉人大夫按压了一会儿,找准一个地方,突然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苏鲁弯曲的左腿就恢复了原样。
昏迷中的苏鲁,“啊”地叫了一声,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大夫的徒弟,从药箱里拿出几块木板和一卷绷带,将苏鲁的小腿固定,用绷带仔细地缠了起来。
“好了,”汉人大夫说,“老夫刚才用针刺麻醉的法子,将他的断腿接上了,取针以后腿伤会很痛……让病人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三个月内,不能下床,小小年纪,成了瘸子可就不好了。”
汉人大夫絮絮叨叨地吩咐,他说的汉话,只有叶赫舒拉能听懂一点点,他跪在地上,虔诚地听着,不停地点头:“奴才记下了,多谢贵人!”
大夫又继续交待:“用雪擦擦他的额头、胸口和腋下,降一降他身上的热度,不要把脑子烧坏了。”
边说边在地上抓起一把雪,给叶赫舒拉做示范。
果然,汉人大夫拔掉苏鲁身上的银针,十几息的功夫,苏鲁就惨叫着醒来,因为疼痛出了一身冷汗,他身上的热度反而降了一些,没刚才那么烫了。
“小子,”汉人大夫说,“你运气好,骨头没砸碎,好好休养,三个月后又能活蹦乱跳了。”
叶赫舒拉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喊道:“多谢贵人大夫!多谢贵人大夫,愿天神保佑你长命百岁!”
其他族人见汉人大夫真的给他们治病,还抓了珍贵的草药送给苏鲁,都跟着叶赫舒拉跪在地上磕头。
汉人大夫叹了口气:“起来吧,这都是陛下的旨意,陛下说了,叶赫人原本就是大明的子民,嘱咐我等,要像对待大明百姓一样对待你们。”
叶赫舒拉当了三年兵,到底有些见识,他立即改口道:“多谢大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了中午,有两个士兵来到他们的营地,一位挑着担子,一头是一筐窝窝头,一头是一桶冒着热气的汤。
“吃饭了吃饭了!”另一位士兵拿着勺子敲着木桶,大声喊道,“排好队,把昨日给你们的陶碗,都拿出来装汤!”
族人们赶紧排好队,一个士兵开始发放窝窝头,另一个士兵抡起勺子,在桶里舀出一勺汤,倒在族人手上的陶碗里。
大人两块窝窝头一碗汤,小孩子只有一个窝窝头一碗汤。轮到叶赫舒拉的时候,他尴尬地说:“我……我没有碗!”
“转过去!”发窝窝头的士兵推着他转了一个身,将两块窝窝头放在他的手里。
抡勺子的士兵从筐子里拿出一个陶碗,放在他面前,往里面倒了一勺汤,对他说:“这个碗是发给你的,别打碎了,打碎就没有了。”
其他三个叶赫部的士兵,也跟他一样的待遇。
苏完里拿着两个碗,指着后面躺着的苏鲁说:“贵人老爷,我还有一个儿子……他病了,求贵人老爷发两个窝窝头给他……”
苏完里得到了四个窝窝头,两碗汤。他将食物送到小儿子身边,又回来将大儿子手上的窝窝头,和地上的汤碗端起来,流着泪对叶赫舒拉说:“舒拉,来,额娘喂你吃……”
舒拉喝着热汤,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进汤里,咸得发苦。
下午,有士兵领着一位萨满来到他们的场地,叶赫部族人,包括叶赫舒拉和三位士兵,一起跪在地上向天神起誓: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永远忠于大明皇帝,否则,叶赫人将受到天神的诅咒,永世不得翻身!
夜色笼罩族人之后,士兵解开了叶赫舒拉四人的绳子,让四个青壮带着族人,在地上搭建雪窝子:“不想被人冻死,就赶快照做!”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部族的圈子里上演。花了两天时间,沈阳城里投降的近四万俘虏,基本甄别完毕。
雪地上大大小小的圈子,居然有三十多个,有的部族能剩下几十人,如叶赫部。有产部族,只剩下几人,如苏完部。
那个从乌拉尔山北被抓来“野人”,整个部族只剩下他一人!他孤零零是站在那里,如一头孤儿郎,眼里满是对北方家乡的渴望!
叶赫舒拉站在雪墙边上招呼他:“阿哥,你叫什么名字?来我们叶赫部吧?”
那位野人兄甩了甩披肩的乱发,坚定地摇摇头:“不,我要回部族,我阿妹还在等我,我要回去找他!我叫杨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