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砚刚夹起来的笋一下子又落进了盘子里,汤汁也尴尬地溅到了桌子上。沈砚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而这份慌乱不是因为方才的尴尬,而是祝声声问的那句话。
“你、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想了想,祝声声认真回答:“你看,从最开始在七海古镇偶遇,与我同游,到之后我准备院庆时你对我的照顾,再到后面你在院庆晚会上对我的救命之恩,或许一开始是偶然,但后来……”
“我虽然平时为人迷糊,但你这段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我也看得出来,你其实是喜欢我,想追我吧?”
她把话挑明了,沈砚心中万分惊骇。
他不敢回答。
答是,她心里以为他有个白月光,可能下一句话就是要拒绝他。
答不是,这样违心的的话,他说不出来。
可若是不回答,或许连机会都没有了,如今只能违心说着自己不喜欢的话,告诉她,其实他不喜欢她。
“声声,我……”
见他为难,祝声声也不强求他,他不愿意明目张胆脚踩两只船,却也让她心中更加难过。她眼光挑剔,一直都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想找对象,可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动心,竟是这么个恼人的玩意。
沈砚是市长公子,花心点倒情有可原,可她随意的人,他也不可能是她的菜。
吸了吸鼻子,祝声声抬手,打断他想说的话,“既然有难处,那我也不会强迫你。沈砚,我非你能随意撩拨之人,你也非我良人。我们之间,最好山水不相逢,即使相逢,也最好见面不识,亦或是只做个点头之交足矣。”
如此绝情,如此决绝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直接穿透了沈砚凉意彻骨的心。
他急急抓住祝声声的胳膊,慌忙解释,“声声,你误会了,不是我不说,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
想到月余前在指尖六月听到的话,祝声声一把拂开他的手,冷笑,“我都明白的,不用再解释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他……不喜欢我罢了。虽然他不喜欢我,但我也不想再做一些让他误会的事情,所以以后还请沈学长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了,会给我和他都造成困扰。”
沈砚目眦血红,似一头嘶吼的野兽,唇瓣颤动,“你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祝声声没回,而是拿起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眼含热泪,心平气和道:“沈学长,前两杯酒我已经敬过你了,这最后一杯酒,敬你我从此再无干系,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干了,你随意。”
话落,她仰头,一饮而尽,随着酒尽,眼角的那颗泪珠也滑进了鬓角。
及时抽身,及时斩断这孽缘,也好过日后承受剜心之痛。
“沈学长,我吃饱了,单我已经买过了,你请自便。”她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挽起大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祝声声决绝的背影,沈砚心脏处坠坠的疼,疼得脸色发白,额间也溢出了些许薄汗。
这样的痛苦,与当年祝声声消失时,一般无二。
他已经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她的痛苦了。
他只是想让从前的祝声声回来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眼前那些只动了几筷子的美食,此时此刻对于沈砚来说,犹如跗骨之毒药,原以为与声声再见能再续前缘,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与君决绝,从此陌路。
脑海里回忆着从前与祝声声在一起的画面,回忆着她的一颦一笑,她哭的模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沈砚一下子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失了素常的冷静自持,以及所有的理智。
他躺在地上痛哭着,像极了一个失去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因为他知道,他再次失去了祝声声,这一次,祝声声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了。
“声声……”
“噗——”
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沈砚自嘲一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祝声声走出“寒雨连江”包厢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寒蛰小馆,反而去了前台。
“你好,寒雨连江包厢里还有人在吃饭,你们先不要进去,等他吃完了自然会离开的。”
沈砚现在是哭是笑她都不在意,但沈家公子若是在寒蛰小馆丢了脸面,这沈家和市长脸上都不好看,更别说,今日还是她宴请沈砚的,还是先给沈砚一些平复的时间吧。
如果她知道沈砚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恐怕会后悔此刻“贴心”的举动。
川州的夜晚月凉如水,祝声声把豆绿色的大衣披在身上,裹挟了一袭晚风朝着跨江大桥走去。
跨江大桥距离寒蛰小馆只有五分钟的路程,祝声声很快就上了桥。
站在跨江大桥中间最高处,俯瞰着脚下的枝江和这座城市极致美丽的夜景。
淡淡的雾气从夜空里升上来,整座城市时隐时现,远处的斑斓在这份朦胧里愈显纷呈异彩。寒冷的冬风吹着街边的琉璃灯色,就好像照进了变幻莫测的人心,永远都无法猜透。
夜的宁静,轻轻抚着祝声声浮躁的心,她突然觉得是自己太在意了。
太在意才会患得患失,不在意,便永远不会有烦恼。
“反正以后和沈砚也不会有交集了,不想了,回家!好久没有看见爸妈和哥哥了,还真想他们了。”
跨江大桥上是不允许停车的,所以祝声声决定先下桥,再打车回家。
拦了车,车子朝着与寒蛰小馆相反的方向行进,就像是两条原本有可能相交的线,逐渐变成了平行线,往后,再无相交的可能。
半小时后,出租车平稳地停在了祝家别墅前。
付了钱,祝声声忽略心中的烦闷,嘴里哼着歌往家里走去,却在即将踏进家门时,大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她拿出手机,发现是个寒蛰小馆的人打来的。她不明所以,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祝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寒雨连江包厢的那位先生他、他晕倒在包厢里了,刚被送往医院。”
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平稳舒缓又略带急躁,耳边的风声却像是利刃隔着脸颊,狠狠刺进耳朵里,祝声声的耳朵很疼,疼到里面嗡嗡作响,仿佛血流不止。
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家门,她突然失去了踏进去的勇气,转头往外疯狂跑去。
沈砚,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