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没搭话,只是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耳垂滚烫,仿佛发了高热一般,他拿过药和纱布,冲临风勾了勾手指。
“伸手。”
临风笑着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慕白握住了他的指尖,临风歪了下脑袋,手指微蜷,勾了下他的掌心。
“你做什么?”
“换药。”
慕白抬头去看临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临风歪着脑袋点了下头,眸光瞥了一眼慕白握住自己指尖的手。
意思很显然,换药需要握住他的手吗?
慕白这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抽回手,刚刚鬼使神差的就握住了,他喉结滚动,另一只捏着的药瓶的手掌心出了汗。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去拆临风手上的纱布,他的动作很轻,轻到临风都有些诧异。
本来心中一阵心猿意马,耳廓发烫,可当带着血的纱布落在地上,他看见临风手上伤口的时候,就什么心思都没了。
皮肉有些外翻,还有殷红的血渍,他的眸子紧盯着伤口,临风被他看的心中升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挡住了那个伤口,不再给慕白看。
慕白突然被挡了视线,不解的抬头。
“你这样我怎么上药?”
临风没看他。
“你上药了吗?”
慕白沉默,他没有,他盯着人家的伤口走神了。
“手拿开。”
临风固执的不想撤开,后来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拿开了,中间只间隔了一小会,慕白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临风的手很好看,葱白如玉,手指也很修长,慕白小心的给他上了药,又给他重新包扎,每一个动作都很轻,直到最后包好,在他手背上打了个结。
慕白冲他伸手。
“另一只。”
临风听话的将另一只手伸过来,这一次包扎很顺利,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白秋是下午的时候找来的,只说自己一觉睡醒发现人都不见了。
刚开始以为他们只是睡过了头,后来过了晌午还是没见到他们人,找了店中小二打听才知道慕白昨晚就抱着临风离开了。
白秋当时还疑惑,什么时候他俩关系这般好了,却又听小二说,被抱着的白衣公子看起来很虚弱,衣袖之中,还往下滴着血。
而顾玖今日一早又退了房,白秋猜测到可能出事了,他之前就一直觉得顾玖对临风的态度和行为有些不对劲,所以他对于临风一直是友好的态度,希望可以帮到临风一些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白秋又打听了许久,这才寻到了这一个医馆来。
其实白秋是来同他们道别的,当初说好一起闯荡,可在今日早晨,他收到了家中来信,是有喜事,他觉得自己离家许久,也该回去了。
临走时他将自己的钱袋子取了下来,想递给慕白,却在伸出去的一瞬间顿住了手,转而给了临风。
“劳烦临风公子,多多照顾一下我这位好友。”
临风看了一眼有些呆愣的慕白,接过了钱袋子。
“好的,必不负白公子所托。”
慕白目光凉凉的。
“为何不给我?”
白秋瞥了他一眼。
“你自己没点数吗,给你你三天都能将自己整的露宿街头。”
慕白不接话,他们闲聊了一会儿,最终白秋还是走了,雇了个马车,连夜走的。
说是吉日太赶,要加快速度回去。
慕白他们是在那家医馆修养了十日才离开的,魔族的伤口愈合快,如今的临风伤势大好,受伤的地方连疤都已经脱落,留下了一抹新生的白。
但那个伤口不好看,临风不喜欢,可无奈,那把刀穿刺了他的手掌,所以无论是手心还是手背,都有一个难看的痕迹。
两个人同行,总要比四个人同行的欢乐少一些,慕白又是个不太会说话的,所以他们交流几乎算得上少。
交流少了,行为动作就多了些,行为动作多了,就显得暧昧。
慕白不止一次在深夜时按着自己的心间破口大骂。
可是没办法。
心跳总是比人更加诚实的,纵然他骂的再凶,也抵挡不住一见着临风就心跳的剧烈。
直到他们同行半年之后,对于彼此的习惯和喜好都更加了解了,临风看向慕白的眼中是从未掩饰的爱意。
有些人面上瞧着凶巴巴,冷冰冰的,其实心里最是柔软不过。
只是慕白从未言说,临风也不曾表明。
这一层窗户纸横亘在了两人中间,将情意变得模糊,而情意被模糊了,便成了暧昧。
直到后来,他们遇见了俞遥。
浪尘剑是俞家祖上传下来的名剑,有一个秘密,每过百年,都需要以魔血来祭,而这个秘密,只有浪尘剑每一任主人才能知道。
俞砜在死之前,将浪尘剑传给了俞遥,又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俞遥,俞遥得知快到时间了的时候便开始寻找魔族。
但这世上异族越发少见,更遑论需要精准到魔族。
就在俞遥以为浪尘剑要就此尘封之时,顾玖找上了俞遥,他听说了俞遥在寻找魔族的消息,便将临风的消息卖给了俞遥。
既得了银钱,又报了仇。
临风恩将仇报,自己对他那般好,他竟然嫌弃自己,连一点血也不肯给自己,还眼睁睁瞧着慕白将自己一脚踹飞。
对,慕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说着讨厌,行动倒是喜欢的很。
结果不负他所望,俞遥找到了慕白和临风,当得知俞遥是为杀临风而来时,慕白的手握住了赴雪鸢的剑柄。
“我一出剑,你就跑。”
临风:“要走一起走。”
慕白摇头:“他的目标是你,我不会有事。”
当赴雪鸢剑指俞遥时,俞遥还有些疑惑。
“你为了一个异族,对同族拔剑?”
慕白说:“都是逢世而生,哪儿分什么异族不异族的?”
俞遥眸子微眯,和慕白打了起来,临风拔腿就跑,一路往南,朝着他和慕白原先约定好的方向狂奔。
他无甚武力,也算不上多聪明,就只是一个长的好看些的普通魔族,就如同这世上许多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
但他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成为慕白的拖累,让慕白束手束脚,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不了就在南方的下一个城镇重逢。
背后剑光闪烁,打斗激烈,有长剑相撞发出的争鸣声,临风不敢回头也不敢耽误,死命往前跑,跑到没劲儿也没敢停下。
可那时候的俞遥已经被誉为剑道天才,慕白没赢过他,只能尽力拖着时间,盼望着临风跑的远些,再远些。
纵然自己浑身是伤,衣衫被鲜血浸透也不放弃。
俞遥一脚踢开了慕白,往临风逃跑的方向追击而去,慕白艰难的撑着身子站起身要去追俞遥。
可重伤的他哪里跑的过俞遥呢,他只能期盼着,临风已经跑的足够远了。
临风看见了远处的城门,落在他的眼中很小,也很远。
他双脚未停,直到,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口,他双眸瞪大,瞳孔萎缩,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随后又释然的闭上了眼睛。
罢了,大抵是命该如此吧。
慕白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俞遥将剑抽了回来,浪尘剑上还滴着赤金色的血液,那是临风的血。
他连看都没看临风一眼,就离开了,临风倒在了地上。
慕白呼吸陡然一滞,随后变得急促,他想过去临风身边,却突然觉得双腿发软,连路都走不好了。
“临风……”
临风听见他的声音回了头,对着他扬起了一个带着血色的微笑,笑得很好看,也很残忍。
慕白蹲在地上,将临风抱进怀里,想带他去看医师,可他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眼眶通红。
突然,临风抬手抚上了他的眉眼,笑着对他说。
“算了,慕白,算了,没有几个医师会愿意,救一个,魔族之人的,你,别哭了……”
哭,他哭了吗?
眼眶湿润,豆大的水滴落在了怀中的临风身上,他的确哭了。
“这样,也好,银子,在怀里,以后自己,要平安……”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医师,会有人愿意救你的,会有的。”
“或许我命该如此,若我离去,能不能,给我立,块碑,虽无人在乎,但……”
但他总想留下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我在乎!”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慕白猛然打断,只听得那人颤抖着声音说。
“我在乎,我求你别死,临风……我喜欢你……我爱你……”
虽然他总不承认,虽然他总在心里骂自己,但事实如此,无法反驳。
他总觉得自己当初对临风那样过分,是不配喜欢临风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又可笑如今终于承认了,却又马上要永远的失去他了。
慕白不是神秘孤独的江湖侠客。
慕白是个连喜欢都说不出口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