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晟嘉的一番仗义执言说得甘晟昭面热羞愧,他不自觉望向一直未出声的曹鹤语。
一年未见,曹鹤语越发的沉静内敛,正堂里乱哄哄的,而她却如一朵深谷幽兰,独自散发着飘逸出尘的气质,于现在这样的场面格格不入。
世道混乱,放这样的曹鹤语到社会上去,她会遇见什么,甘晟昭不愿深想。
可是,转眼想起陶兰启,想到离开前她泪眼汪汪的模样,甘晟昭又是一阵心疼,他不舍得她流泪,不想伤她的心。
人声渐息,正堂安静下来。
甘老太爷也止住了气喘,按住了姨太太的手示意她停下,眼神阴沉沉看向甘晟昭,家主气场瞬间威压全场。
“甘晟昭,我知道现如今你仕途顺遂,身居高位,甘家没人比得过你。
但是,你再出息也是甘家的子孙,不能事事都要随心所欲,枉顾规矩礼制。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古董,觉得我们迂腐落后。
但是,完全抛弃旧时礼法,照搬国外那些乌七八糟的所谓先进思想,终究是要乱套的。
华国人,就该按照华国祖宗定下的规矩行事。
现在你觉得我说的话是狗屁,是不通情理的话,但是你记着,往后过二十年,你一定会明白,我说的就是真理。
哼!就算剪掉了辫子,脱去了长袍,换了洋服,但骨子里只要流着老祖宗的骨血,就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要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办事。
糟糠之妻不可弃,这就是老祖宗的真理,就得遵从。
一个男子,若因为遇见了外头新的女子,就连枕边人都说舍弃就舍弃,以后还有什么是能坚守的,还有什么是不敢舍弃的。
这样的人,谁敢信,谁敢放心结交?
家宅之事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只看着外头人夸你英雄魄力追美人,捧的你飘飘然,其实呢,背后指不定怎么戳你脊梁骨呢!
人家不光骂你,连带着我们这些长辈,甘家的列祖列宗也一并给骂了去。
骂我们甘家没礼仪,没廉耻,家风不正,教出来的子孙无护宅之心,无护宅之德,和破皮无赖无异!”
甘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房内都有适龄的儿女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出现了见异思迁休妻另娶的事情,孩子们的婚事势必会受到影响。
甘家是有钱,甘晟昭是眼看着仕途发达,但是他离婚呀!
这亲家说割舍就割舍,谁家和甘家结亲不得思量思量。
就算不顾孩子往后的日子,只看着甘家往后的发展走势,那也心里没底呀。
只要离了婚,什么关系就都断了,还能借着什么势头?那不是赔了孩子又折了兵嘛!得不偿失。
敢赌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想要稳稳当当的。
甘老太爷的话点醒了家中许多人,他们不敢质疑甘晟昭,但却拿眼睛悄悄看向甘晟昭。
甘晟昭自然能看懂大家眼里的含义,是希望他能顾及家宅名声,不要让甘家戴上薄情寡义的帽子。
一面是家族重担,一面是陶兰启湿漉漉的眼神,甘晟昭只觉得进退两难,左右为难。
此时,曹鹤语清雅的声音响起,她用一贯平缓的语调道:“爷爷,父亲,母亲,我有话想要和你们说。”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甘老太爷点了点头,家里人就都纷纷离场,远离正堂,只留下他们五个人在场。
“孩子,你有什么就说,父亲为你做主!”甘智骞对这个儿媳一直都很宽厚慈爱。
曹鹤语起身移步到正中央,轻轻提起衣裙跪下,脊背却挺的笔直,仰头看向三位长辈,眼神带着一股决绝,语气温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我答应离婚。”
看到她跪下时,三个长辈心就一颤,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结果话一出口,三位长辈就只觉得心梗。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而甘晟昭却眼眸微闪,审视地看向曹鹤语,想从她的脸上观察出她的心思,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要放手离婚。
曹鹤语紧接着说道:“夫妻本该是连理枝,应该同心协力。但是既然有一人离心,夫妻关系就无法继续下去了。与其苦苦维持,空耗余生,还不如及时止损,放过彼此,或许还会有新的生机。
现如今华国进入了新的时代,女子也会有新的出路。儿媳还年轻,想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我同意离婚,但是为了两家的体面,我可以诈死离去。
换一个身份,我也想出国留学,只是这两样都需要甘家的帮助。
还请大孙少爷利用官职为我换一个新身份,争取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请甘家除了归还我的嫁妆还要给我一笔离婚补偿费,用以支付我留学深造的费用。”
听完曹鹤语的话,三位长辈都觉得匪夷所思,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这是曹鹤语说出来的。
她在他们的眼中一直是个循规蹈矩,贞静守礼,遵守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有出国留洋的想法。
“儿媳啊,不是母亲多想,只是你从未出过远门,这一出去就是要远渡重洋,外头牛鬼蛇神的,你能照顾好自己吗?再说了,在外国要说外国话,你又不会,在外国只会事事受阻,事事不顺呀!”张依慧语重心长为曹鹤语分析。
“对呀,外国那是人家的地界,你一个闺阁女子怎可涉险远行,不可不可。”甘智骞也觉得天方夜谭,不可行。
而曹鹤语却浅淡一笑,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话,听得三位长辈一脸迷茫,儿媳说的这是什么鸟语,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而曹鹤语说完看向了甘晟昭,问他:“孙少爷,你觉得我的外国话说的如何?”
甘晟昭惊诧地盯着曹鹤语,难以置信他常年居于内宅的妻子怎么会说一口流利顺畅的外国话,心中充满了疑问,“你从哪儿学的外国话?”
“孙少爷,您先别管我从哪儿学的,就说我说的如何?”曹鹤语不答反问。
“很不错,简直和外国人无异。”甘晟昭诚心叹道。
闻言,三位长辈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鹤语说的很好!”
甘智骞突然哈哈大笑,用欣赏的眼神看向曹鹤语,抚着胡须不住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观云兄的女儿,不愧是曹家的后代,果然天赋过人,聪颖无双!国学方面饱读诗书,学识渊博,外国话也能学的惟妙惟肖,这样的天才是不该埋没。 ”
张依慧震惊过后仔细回想,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是不是教堂里那个蓝眼睛黄头发的修女教你的?”
曹鹤语点头应是:“母亲心细如发,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是的,我就是和玛丽修女学的外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