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跳脱的做出了这个结论,转过头又发现了跳出来的癞蛤蟆。
在想要冲出去的一瞬间。
裴安宁忽然拉住了他:
“江流,你明明想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会因为林素恩的事情困扰?”
“就是因为想的清楚才有困扰,啥也不懂当个傻逼才是最舒服的。”江流不爽于裴安宁拉着他的肩膀:“我要是能做到知行合一,那我直接改名叫江阳明。”
“我的困扰也来自于知行不合一吗?”
“你的困扰来自于面具戴的太久了。”江流明显不想探讨如此高深的问题,直截了当的说着:“你刚刚面对死老太太的时候太有攻击性了。
“唯有武装自己才能得人尊重。”
裴安宁轻笑着,她开口认同了这个说法。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定律。
她转过头问江流:
“你刚刚不是也在跃跃欲试。”
“我是真生气,可你也没生气啊。”
“那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做的当然对,没说戴面具不对,我是说你戴面具戴的太久了。”江流指了指自己:“人是需要休息的。”
“像你一样吗?”裴安宁开口询问。
“对啊,反正这里又没有在意的人,为什么不做点开开心心的事。”
裴安宁遥望着江流的方向。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困扰是什么?
她眼里江流的身份已经模糊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江流该是她向上走的工具才对。
“可谁又能做到知行合一呢?”裴安宁坐在河边小声念叨。
她看着江流窜到小溪里,逆着水流站着大喊着些中二语句。
“我就是河流之主,小鱼小虾们速速来觐见。”
裴安宁没由来的露出笑容,也缓缓的躺下枕着松软的泥土。
她做不到,但她必须努力的做到。
因为她比江流知道更多的详情。
她知道看似落魄的江流,背后还有个庞大的家族在关注着他。
可她又有什么呢?
她做过地推、干过微商,被人骂过、受尽白眼。
一切都是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脱离“以色娱人”来掌控自己的生活。
可转眼间一切如过眼云烟。
破产说来就来,轻飘飘的像是推倒一面危墙。
“别傻了裴安宁,你想办出阁宴只是避免以后老裴继续闹而已。”裴安宁在心底里不停的告诫自己。
“江流是花钱雇来的,一切过去以后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是你翻身最后的机会。”
裴安宁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再次看向江流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疏远。
这个面具,她脱不掉的。
可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阵电话铃声传来
是江流下水前放在岸边的。
她大喊着江流回来接电话。
江流正玩得不亦乐乎,远远的朝她喊了一句:
“看看是谁打的!”
“是青叔。”
“靠,老登这次办事这么利索?”
江流从远处大跨步回到岸边,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接过手机。
裴安宁听不到电话那头在说什么。
只能听到江流的声音。
“都找好了...多少钱?”
“你就不能砍砍价吗?都是出来混的,让他便宜点...砍完价了?什么?你要收中介费?”
“我***,老登,我可是销冠!这点福利待遇都没有!”
“别涨价别涨价,我给!”
江流满脸不忿的放下手机,大声怒斥着黑心青叔的邪恶罪行。
裴安宁试探性的问着:
“你找青叔做什么?”
“帮忙找个车队,清一色的狠车,出阁宴上用。”
“可是出阁宴不需要车队啊。”
“啊...管他呢,那就放门口停着,有面!”
裴安宁还以为是村民们一口一个穷鬼叫着。
把江流给叫难受了。
也行,车队就车队吧。
“车队多少钱,我来出吧。”
“给过钱了,刚好五万...也不知道算没算老登的中介费。”
“这钱不是我发你的工资吗?”
“我这趟来就没抱着收你钱的想法。”江流对着手机和青叔喷了两句,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是有困扰吗?我帮你治治。”
“没懂。”
江流忽然换了个话题:
“裴安宁,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想一直往上爬吗?”
“往上爬是人的天性。”
“可别人爬是为了到目的地后享受幸福,而你的眼睛里只有往上爬,从来没停下来过。
别人是为了更好的享受幸福,而你只是单纯的往上爬。”
裴安宁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
她示意江流继续说。
江流摇头晃脑的坐在水边:“别怪我研究你,毕竟研究客户是我们吃饭的家伙。
你从小在村子里就不招人待见,所以你出去上学。
可在学校里身为穷孩子的你,还是得不到认可,所以你早早的希望赚钱。
你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却发现周围的人还是不认可你..
所以你继续开公司...做大做强。
在每个阶层你都会短暂的停留,然后继续往上。
所以赚了很多钱的你,到底准备把钱换成什么呢?”
裴安宁听到这个问题后,说了很多答案:
“他人惊羡的目光?不用担心下一顿晚饭的安全感?还是丢掉的尊严?”(第59章)
可是说着说着,裴安宁自己都没声音了。
好像都不是。
她忽然抬头问江流:
“所以我准备换成什么呢?”
“没人知道。”江流指了指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小村子:
“因为从这里开始,你从未获得过真正的认可和幸福,所以只能不停的往上寻找。”
裴安宁一言不发的扭头看向小村子,她的胳膊在颤动。
“幸福只有你自己找得到,但获得认可这事,我可以帮助你。”江流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些:
“我给你讲个故事,在青叔救我的那天,有个人黑了我的钱。
我带着刀去了他家,我得让他知道,我的钱不是那么好黑的。
然后我就被打了一顿扔出来。
后来那人家里煤气罐爆炸住了院。
青叔帮我想了很多更高维度打击的方式,什么找些社会上的兄弟、或是干脆下个套送进去让他蹲几年。
听起来都爽点十足,可我都拒绝了。
我只是买了个果篮走到他床头,问他要回了我的钱,并且很认真的告诉他:你不该黑我的钱,因为我的钱不是好黑的。
因为我从头到尾要的就是这个。”
江流喘了口气接着说:
“你和我一样。
明明有很多的方式,可以获得村里人惊羡的目光,但却仍然只是用攻击性的语气来获得认可,因为你从头到尾要的就是这个。”
“我没有做到,她们仍然还会议论我的。”
裴安宁摇摇头,她知道村里人的德行。
“所以我帮你做到,既然她们说你嫁的不好,那就要让人打心眼里觉得,你是个幸福的女人,嫉妒你嫉妒到发疯。”
江流说完后笑呵呵的转头回到小溪里,继续当他的河流之主。
可裴安宁却低下了头,坐在岸边沉思。
她听懂了。
她感觉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这份复杂无法诉说。
直到半晌后,她才抬起头:
“江流,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爱上你。”
“所以我很少散播我的魅力,但你不一样。”江流远远的喊了一句:
“你这种有远大目标的女人,如果受困于小情小爱,那我可真就瞧不起你了。”
江流的表情很自信。
可裴安宁开始不自信了。
她心开始跳了。
她想说点什么,因为她心里有话。
就在这一瞬间,她想说。
“江流,我...”
“别搞感动到痛哭流涕那一套,咱们的乡村之行就一个目标。”江流比出了个大拇指:“爽就完了!”
看着远处那道阳光下的身影。
裴安宁脑袋里,再也没法装更多的事情了。
什么大家族、什么破产、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事情。
她不知道。
她挽起头发、卷起裤脚走向冰凉的小溪里,一步步的走向河流中心。
她知道江流到了村里后,明显开始变得不一样。
像是身体里被束缚的灵魂开始释放。
她也想这样。
这一刻,耳边只有时不时的狗吠声和溪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人需要休息的,总该脱下面具活几天。
她听懂了江流的话。
就像是那句:人会被年少不得之物受困一生。
她去往大都市不停的往上走,希望获得认可和尊重。
可终究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个村子里。
她更庆幸自己带他来了这里。
所以现在她要抛下那些所有外在因素。
走向他。
现在她可以短暂的脱下面具,做小山村里年少时软弱的裴安宁。
这次会有人用最“俗气”的方式,带着她庄严的面向整个村子大喊:
“狗日的,羡慕死你们。”
等她来到河中心的时候。
江流却早已跑到了小桥上。
远处青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在空旷到大喊一声会有回音的地方。
一切的嘈杂都算不上嘈杂。
在小木桥上,男人坐下来晃荡着脚上沾的水滴,嘴里讲的是十分庸俗的狗大户桥段。
“我的豪华车队往门口一停,就摆着!亮瞎他们的狗眼!”
裴安宁安静的站在小溪中心,听他大喊着“人前显圣”。
明媚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
这里没有居酒屋的天才牛郎、江家流落在外的大少爷。
也没有破产的化妆品公司老板、心如蛇蝎的女人。
兜兜转转多年以后。
她仍是这个村子里的小桥河畔。
而他亦是此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