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风言风语远比想象中严重。
人总要找点乐子的。
背后蛐蛐人是最简单的娱乐方式。
稍微上了年纪的学不会如何在网上蛐蛐人。
那就在老槐树下蛐蛐呗。
反正他们已经在这里蛐蛐了几十年。
这棵老槐树多年来偷听的八卦,足够营销号写几年的稿子了。
老裴就在这棵老槐树下发请柬。
红色的长方形小卡片,刚从打印社里拿出来的。
“老少爷们都来喝喜酒。”老裴摇摇手,满脸都写着兴奋。
“哎呀,你家闺女是回来结婚的?”
小老太太握着拐棍随手把请柬揣兜里。
她不认字,所以连看都没看。
“孩子大了不由爹,想结就结吧。”
“那你闺女在城里也白混了这么多年,我孙女卫校毕业还找了个县里当老板的呢。”
这话听得老裴脸上不太好看,请帖发完就走了。
剩一帮子人坐树底下肆无忌惮的扯老婆舌。
“听说裴家闺女还是贷款上的学,那银行能贷款给个小女娃?我看就是跟男人鬼混去了。”
“她眼光可高了,之前老裴说给找个大老板还不乐意。”
“要我说,她突然结婚肯定有猫腻。”
“这还用说!那肯定是让城里有钱的玩怀孕了,有钱人不认,可不就得赶紧找个穷鬼养儿子嘛。”
这些风言风语全都落在了不远处裴安宁的耳朵里。
甚至她很确定,这帮人知道她就站在这里。
听到了又怎么样?
装没看到,见面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她们越聊越欢。
因为她们一致不相信裴安宁在城里混的很好这个想法。
一度达成了“裴安宁怀孕无奈回村结婚”的共识。
你混的好,那我种地的孙子、当服务员的孙女岂不是很没面子?
人缺失的自尊只敢从同类那里找补,
你不是同类,那就获得共识把你变成同类。
“精神胜利”才是这片土地上亘古不变的奶头乐。
裴安宁驻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点事根本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彼时的她确实创业失败,在努力的寻找解决困境的方式。
但她好歹是成功过的人。
多年的经验让她清晰的意识到,每个孤身登山的人背后都充斥着聒噪的议论。
但她走了上去。
轻飘飘的对着老太太留下一句:
“你孙女二凤前天还在问我借钱打胎,有这功夫多关心关心孙女吧。”
“你放屁屁!我孙女婿是老板,她还用借钱?”
“二凤一个人在医院呢,你孙女婿人都消失了,还欠了二凤五千块没给呢。”
“我孙女婿是大老板,五千块钱就是洒洒水。”
“如果支个烧烤摊也能算大老板的话,那城里满大街都是大老板。”裴安宁抱着胳膊不紧不慢的说着。
老太太急了,拍着胸脯有点上不来气。
她右手指着裴安宁,嘴里满是污秽的谩骂。
可裴安宁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记得和二凤确认一下后,把五千块钱还我。”
然后指了一圈老槐树下的人影:
“如果不还的话,下次这种聚会你可能没法参与了,因为被议论的人是你和你的孙女。”
...
小桥下。
江流坐在溪边朝着裴安宁竖起大拇指:
“你刚才太帅了吧,姐!”
裴安宁摇摇头勉强接下来这个夸奖。
说刚刚她身边的江流早已跃跃欲试了。
如果不是自己开口。
江流这会估计还在老槐树下舌战群儒呢。
破嘴一张指不定气死几个老太太。
裴安宁当然了解江流的成长经历。
她有时候觉得她们两个其实挺像的,从微末中走出来努力的奔向自己的目标。
只是江流的目标太过离谱。
“江流,凭你的个人条件和收入水平,完全能找到更合适的女朋友。”
裴安宁完全以朋友的角度说这句话。
因为江流陪她回家这趟是没有收费的,同样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帮个忙。
出阁宴收费太正常了,毕竟要筹备几天。
这要耽误江流几天不能回居酒屋工作。
不收费她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那我说以你的条件,完全不需要想办法拯救事业,随便找个有钱人嫁了,你同意吗?”江流站在河边打水漂,头也没回。
“我的意思是,你们之间真的有爱吗?”裴安宁疑惑的抬头看。
“什么叫爱?”江流卷起裤脚试探着踩进小溪里:
“我只知道看到她做自己,我很开心。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个远大的梦想,或许很多人的梦想只是在床上躺一百年。
起初我觉得素恩也是这样,可能当个跟屁虫就是她的梦想,但当她要走的时候,我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毕竟是离别。
可我心底里是开心的,因为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江流被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蛤蟆吓了一大跳,指着蛤蟆大喊不讲武德。
决定做出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让我们尝尝烤癞蛤蟆的味道吧!”
那个时候的江流和裴安宁呆在一起的画风就很违和。
像是早熟的小妈带顽皮的继子来郊游。
早熟的小妈仍然希望跟继子探讨爱情问题:
“可是到最后,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得不到我能理解,什么都得不到我无法理解。”
“你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钱和女朋友双双离去。”
“如果只看结果的话,那倒不如建议婚姻法推出终身不得离婚,离婚就判死刑的法条。”江流转头回答,手心空无一物。
心地善良的江师傅终究被癞蛤蟆有毒的传说给吓到了,放了它一条生路。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裴安宁身边:
“我觉得我脑子里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说点我能听懂的。”
“记忆或者说经历。”江流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我知道这个答案很不接地气,但这就是我的想法。
如果只是简单的得到林素恩这个人,我有很多方式能做到,包括她的心和身体。
甚至如果过分的玩些花样,以素恩的性格都会乖乖照做。
可我觉得这不是我在男女关系里最终想要的。
即便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孤家寡人一个,可这些精彩的记忆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
这会让我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有无数个叫江流的男人,可我是不同的。”
江流呲着大牙拍了拍裴安宁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大概是在为我打抱不平,认为我不该为不值得的人付出精力。
这和我以前一样,我以前上网的时候也会发出这样的评论。
什么网红小情侣吵架,人家发个备忘录和聊天截图锤人,我就会自大的判断出谁是坏人。
然后冲去评论区怒骂,骂爽了就睡觉。
直到睡醒睁开眼后发现舆论反转了。
我忽然意识到他们在拿我当傻子玩。
挑挑拣拣着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发出来,让我成为帮助他们获胜的工具。
这才让我真的意识到,当选择踏入恋爱这条路的时候,没人可以做无可指摘的圣人。
总结下来就是,谈恋爱的没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