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
沈星洛拿着那支发簪端详了片刻,转身出了屋子。
婢女在身后追着问道,“这么晚了,小姐你去哪儿?”
——
陆九渊坐在烛火前,拿起一方白色的帕子认认真真地擦着他的佩剑。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偶尔灯芯噼啪的声音反倒添了几分生气。
大片黑暗中影影绰绰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无限地拉长,衬得他愈发地孤寂起来。
“咚咚咚~”
陆九渊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眉眼间划过一抹惊讶,而后慢悠悠地起身开门。
在这个府中,除了二公子,又有谁会这个时辰来找他?
而二公子去颖川剿匪未归,能这个时候来找他的,想来没什么大事。
“大小姐?”
打开门,沈星洛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门外。
她虽仅着一身素色单衣,却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瀑布似的温软的墨发柔顺地垂于脑后,简单到极致的打扮却掩不去她明艳昳丽的面容。
夜风凉凉,吹得她发丝轻舞,配着她飞扬的眉眼,恍得人睁不开眼。
沈家三兄妹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大少爷冷清,二少爷温润,大小姐跟她两个哥哥完全不同,她生来就是爽朗随和爱说爱笑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同她亲近。
论相貌,她比程雪润强上太多。
所以陆九渊不是很能明白关沵,他有这般家世品貌完美的未婚妻,非要作妖选样样不如她的程雪润,是何原因。
只能说有的人天生犯贱,太容易得到的便不会珍惜。
“姑奶奶我睡不着,来找你喝酒!”沈星洛大大咧咧地说着。
陆九渊这才注意到她两只手各提了一壶酒,他忙上前接过。
沈星洛也不同他客气,将酒壶递给他,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自进了他的屋内。
“大小姐,更深露重,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会被人说闲话。”陆九渊跟在身后谨慎道。
“姑奶奶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沈星洛豪迈地在桌前坐下,“况且,这里是沈府,我的地盘,谁又敢出去乱嚼舌根。”
她抢过陆九渊手中的酒,又拿了两只桌上放着的喝水用的茶杯,极为爽快地倒了两杯出来。
“如今我也算与你同病相怜,有些话不方便同别人说,也只敢跟你说说了。”
陆九渊还想拒绝,却听沈星洛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想到近来她身上发生的事,想来她没有她表现得那般满不在乎吧。
他突然不忍心了,想了想,去把房门大开,又回来坐下,劝道,“不如我们去院中喝?”
沈星洛看着他这副举动,明白他是在避嫌,她惨然一笑,然后站起身,走去把房门关上,“去院里喝,到时候我醉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是还嫌我不够丢脸是吧?”
“同我订婚多年的未婚夫突然要娶别的女子,我到底是有多失败?连个男人都留不住。横竖我与关沵退了婚,也无旁的男子敢娶我,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其实沈星洛这话说得没有道理,即便退了婚,以她的家世想再找一门亲事,也不是难事。
只是人在跌入谷底后,面对未知的可能时,总会不自觉夸大后果,幻想着未来会暗无天日。
陆九渊经历过跌入深渊的日子,他明白沈星洛的心情,也知道当下他的劝说是无意义的。
人在钻进牛角尖后,别人能做的只有陪伴,想要让她从牛角尖里出来,还得靠她自己。
“大小姐,你是位顶好顶好的姑娘,关沵伤了你的心,是他没福气,这不是你的错。”陆九渊真诚道。
“我要真这么好,他为什么会爱上别人!”沈星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
一杯下肚,她的芙蓉面上浮现两抹嫣红,酒精的刺激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满是红霞的昳丽的容颜,眼尾闪烁的泪意,配着她眼角的泪痣,微醺下,她流露出来的柔弱无依,倒让人忍不住心疼起来。
伴随着她的咳嗽,未来得及咽下的酒顺着唇角滑落,沿着她修长的脖颈,最后隐入鹅黄色的里衣内。
陆九渊不自在地转过头,又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帕子帮她擦着顺着唇角滑落的酒,“您的好不需要通过男子廉价的爱得到认同。”
“那你说我好在哪里?”
沈星洛又往自己杯中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陆九渊稳声道,“奴才一直记得奴才犯了死罪,被二少爷关在柴房中等候发落时,您偷偷给奴才送来的饭食。”
聊起他从军以前的事,陆九渊不自觉又恢复了往日在府中的自称奴才。
皇陵那日事发后,长公主和二少爷便知道了他有异心。
二少爷将他关在府中柴房,整整三日三夜他连口水没喝。
是沈星洛悄悄地给他送了馒头和酒菜。
“您与长公主那般要好,您明知道奴才对长公主做了多么十恶不赦之事,却还能给奴才送来酒菜,单凭这一点,奴才就认定您是好人!”
那三日,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临死前,能收获来自这世间最后的善意,已经让他死去的心恢复些许温热。
当然过了那三日,他因祸得福,收获了更多善意,这些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听到陆九渊提起那件事,沈星洛脸颊上的红意更重了。
“呜哇~”
陆九渊的话没有让她的心情有所好转,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见她哭得鼻涕眼泪一脸,陆九渊忙不迭地拿起帕子帮她擦脸。
却听沈星洛哽咽道,“你……你懂什么……我给你送酒菜,不是我好心,而是……而是我想给妧姎报仇,我买了巴豆,想下到在菜里,让你吃点苦!!!”
“不过在动手前,我……我没狠下心,心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