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皇登基后,改元天庆。
天庆帝论功行赏,允许众皇子接回母妃回封地。
除了一人,七皇子——楚王——嬴仪。
离别宴上,对于嬴仪被留在京城,诸皇子皆是幽怨。
嬴仁喝多了酒水,拍着大腿鬼哭狼嚎。嬴佳拉着嬴仪的手,非要他承诺会去封地看他,然后在众兄弟的逼视中,勉强加上一个‘们’字。
六皇子嬴佩当年在意识到自己被皇上当了垫脚石后,极其不忿,一心夺嫡,想着让皇帝承认看错了人。
他看着哄笑的兄弟们翻了个白眼,他可是认认真真准备争夺皇位的,才不会像这群傻蛋一样不舍得离开。
他要去封地!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畅想着在封地上大肆练兵,杀回京城,嬴佩嘿嘿笑着,然后下一秒就被锁喉了。
他熟练地拍着五哥嬴信的手臂,脑中诡计暂停。
其实吧,造反也可以再想想,至少在五哥活着的时候,可以先停止计划。
嬴伐素来不与众人交流,因着他那张冷脸和杀神的传言,众人也敬而远之。不过在之前一战,他毫不犹豫加入反叛的选择,让他身上的冷酷都消减了一些。
八皇子嬴佑向来放荡,现在也胆子最大凑了过去,笑嘻嘻地要与三哥敬酒。
嬴伐不作声,默默喝了一杯,嬴佑促狭,唱着另一套敬酒词又敬了一杯。
嬴佑一边说嬴伐一边喝,直到嬴信解决完面露诡色的六弟过来,才解救了嬴伐。
看着嬴伐大踏步几乎迫不及待地冲去更衣,嬴佑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三哥憋得慌,怎么也不和我说啊?我还以为是三哥酒量好,想试试呢。”
嬴信一直带着死气的脸终于带了些人气,他笑着告诉众人一个秘密:冷酷是因为嬴伐自小怕人,一与人说话便紧张不已,所以就索性去战场上杀人了。
看着他笑呵呵地解释杀人就不用跟活人交流了,其他人背后一寒,避开他眼神继续喝酒。
待到宴席尾声,嬴仪已经应下了七个邀约,十个年节礼,还有要写的无数封书信。
天庆帝冷哼一声,假笑着将弟弟拉回自己身边。
嬴仁翻了个白眼,对他假公济私将小七留在身边的行为嗤之以鼻,但看嬴仪幸福的笑着,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了酒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2
天庆帝在皇宫外最近的地方重建了楚王府,若不是大臣以死相劝,重点是嬴仪拼命拒绝,他本打算让弟弟住在之前的太子东宫。
虽然如此,朝会结束时,他也常常留嬴仪在宫中。他改奏章,嬴仪有时翻书,有时帮他,有时与其他人下棋,倒也自在。
某日,嬴仪突然想起了许久之前,他曾经与兼善道长求过一支签文。
“桥已断,路不通。若要通时,也候三五之中。”
仔细想来,自除夕之后,到彻底解决事端,正正在五月以内。
是窥见了天意?还是窥见了神灵?他已摆脱了原本的命运,却又时刻犹疑,担心神灵将幸福收回。
若是能再向兼善道长求一只签就好了。
想着,他转头向正皱着眉批折子的兄长询问,却被告知兼善道长在先帝殡天之时就消失了。
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观中童子,见他倒骑着驴,说着什么终见神的疯话,仰天大笑着跑掉了。
疯了吗?嬴仪心中复杂,真的疯了,还是真的见到了那晚的神明呢?
3
天庆帝登基后,先帝也停灵日满,将入皇陵。不过在此之前,他悄悄做了一件事。
嬴仪被他带到皇陵时还十分困惑,他并不崇拜父亲,也不愿为那个以儿作蛊的疯子上香。
嬴修微微一笑,领着他一同去了旁边的妃陵。
悫怡皇贵妃之墓。
写的是嬴仪母亲的名字。
嬴仪默默不语,从嬴修手中接过香烛,插进了供奉的鼎炉中。
他垂眸,两滴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但却眼角弯弯,像是放下了背了许久的重负。
“谢谢你,兄长。”
4
令雪在被救治后伤好了大半,只是之前逃亡太久伤太重,到底伤了根基。
嬴仪向嬴修祈求,放了她自由。
她终于摆脱了暗卫的命运,来送药的暗卫看着她也是心中思绪万千,最后不作声的拍了拍她肩离开了。
令雪积蓄不少,尤其是嬴仪隔三差五就挑着好东西送来,她便更不缺生活的金银了。
只是仍然迷茫,暗卫接触的事物太多,为避免泄露,向来是一时暗卫,一世暗卫。如今她获得了自由,却不知该去做什么,思虑再三之后,她与嬴仪告别,她要去看看远方的山与雪。
每年嬴仪都会收到她从天南地北寄来的稀奇玩意,猜测今年她会寄来什么,成了留在京中的两兄弟的乐趣。
5
林峠最终还是没忘记那日所见的嬴仪模样,带着手下神秘兮兮地回了京城,然后被无语的天庆帝绑了送到嬴仪面前。
嬴仪有诺必行,问他想要什么报答。
林峠毫不犹豫说要留在嬴仪身边,嬴仪好言相劝几回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都执着说想做的就是陪在嬴仪身边。
嬴仪答应了。
林峠很快乐。
唯一忽略的一点是当年伪装纨绔的名声还未洗清,被疑心会带坏弟弟的天庆帝抓回去盘问了很久,不嘻嘻。
6
嬴仪通常都留在京城之中,偶尔应某位皇兄的邀请去对方封地住上一月。
不能多了,多了天庆帝会下圣旨来催。
他幼年伤了根基,之后又心思过重,悲伤忧郁,终究没活过五十岁。
嬴仪躺在马车中轻轻咳着,某日呛了阵凉风后,他的身体便如戳破的皮囊一般迅速衰弱下去。
他的一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实他已觉得足够幸福了。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到兄长最后一面了。
马车极速往京中赶,天庆帝也在接到嬴仪不好的讯息那日便命太子监国,不顾群臣阻拦自己翻身上马,带着侍卫往嬴仪方向赶。
但世事弄人,在半途,他便收到了嬴仪过世的消息。
他呆愣地看着信,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栽下马去。
在他看不见的维度,嬴仪猛地站起,想要冲过镜子的阻碍去扶起他,又被弹了回来。
死去的皇帝见状笑出声来,被绘屏和令雪熟练地联手堵住了嘴。
李皇贵妃白了皇帝一眼,担忧地扶住儿子轻声安慰。
谁能相信,这个世界确实有着地府呢,且因为某位不具名的热心神明的缘故,让嬴仪家人都被分配到了一块区域。
天知道嬴仪死后一睁眼看见绘屏与令雪时有多震惊。
只是看着母亲时,他不敢向前,却被死后清醒过来的李皇贵妃一把抱住。
她从未怪过嬴仪。
如今,她也只好劝慰嬴仪,日后还能再相见。
如此过了许多年,嬴仪看着兄长变回不露声色的皇帝模样,只在深夜之时质问自己为何不来看他,只能默默等待。
终于,天庆帝也死了。
他睁开眼,看见了想念了一辈子的幼弟。
“欢迎回来,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