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楼坠下的时候,李玉瑶格外的轻松。
她似乎背上生出了羽翼,变作了飞往地面的鸟。
她睁眼,望着月亮,前尘往事在月面放映,也可能是在眼前。
总之,她想起来了,自己为何就此脱离疲累的躯壳。
因为一杯水。
楼下新开了一家餐馆,今日将女儿送去学校后,丈夫季临提议去试试新口味,两人便一同去了餐馆。
新开业的餐馆生意火爆,客人众多。她原本想先回家吃,反正餐馆就在她家楼下又不会跑。
季临却不同意,硬拉着她等了一小时。
刚进去坐下,路过的服务生便被人撞到,将手中的水泼在了她衣服上。
本就等了许久不耐烦,又被泼湿,李玉瑶脸冷了下来。
可看着服务生十分局促不安的道歉,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没吃饭的心情了,站起身准备回家换衣服。
可这时候,季临插嘴了。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生什么气?没事没事,不用道歉,你走吧。”他和善地笑着,朝服务生说道。
说着,他还拉住李玉瑶,硬让她坐下来。
服务生千恩万谢地走了,李玉瑶却看向季临:“他把水泼到我身上,我不该生气吗?难道我还得笑着给他鼓掌说他泼的好?再说了,我又没说什么,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季临翻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回道:“啧啧,你那脸色,是个人都看出来你在生气。人家也是被撞到了,你就是脾气大,得理不饶人,好歹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别搞得关系难堪。”
“我脾气大?我脾气大当场就该骂他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忍了!你凭什么说我脾气大?!”
“得,你又生气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斤斤计较啊玉瑶,不就一杯水吗,吹吹就干了,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不是水不水的事!我哪里和他计较了!哪里发火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先指责我!”
季临皱眉抬起头,看着周围人偷偷投来的目光,又看向李玉瑶:“你要没发火,吼这么大声干什么!人家都看过来了!”
他又起身,向周围人微笑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我老婆脾气大了点,刚又被不小心泼了水,生了气,大家别介意啊。”
周围人听明白了官司,看足了热闹,又转过身去。只是他们时不时看向这边,显然是在谈论李玉瑶。
李玉瑶气得颤抖,看着还不以为然要她吃饭的季临,终于忍不住了,流着泪尖叫着砸桌子。
“我说了我没生气!我没发火!我忍了!我什么都没说那个服务生!你凭什么说我脾气大!”
季临像是没反应过来,看着妻子如同疯了一般砸着桌子,店中其他人却是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赶紧带着那个泼了水的服务生过来,说要向李玉瑶道歉。
李玉瑶头发因动作过大而散乱,沾了泪水附在脸上,她死死瞪着老板,在对方避开视线后又转向服务生。
“你说!我刚才有对你发火吗!我骂你了吗?打你了吗!”
服务生茫然不知所措,也不敢答话,只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季临却反应过来,抓住李玉瑶的手腕将她往外面拖,还训斥着:“人家一个服务生,本来就不赚多少钱,你威胁人家也没用啊。不好意思啊老板,我老婆不坏,就是气性大了点,受不得委屈。改日她情绪好了,我们再来哈。”
老板是新搬来的,闻言松了口气,只希望那疯婆子再也别来了。周围的邻居却是了解1507这对夫妇的,纷纷说起八卦来。
“这小李啊,就是爱生气,三天两头跟丈夫吵架,两口子和和美美才是日子过法嘛。”
“就是,跟个疯子一样。季哥不嫌弃她都算心地善良了,她还吵着离婚。”
“我看啊,她就是仗着季临脾气好闹他呢,不然怎么每次说离婚说了又不离。”
他们全然忘了早前李玉瑶带着孩子要走的时候是他们拦了下来。
老板听了也心有余悸,训斥服务生要他下次看着点,不要再惹到那个叫李玉瑶的疯女人,转身也加入了八卦中。
真正经历了一切的服务生想为李玉瑶解释,又被老板赶了回去做事,只能看着诋毁越发酣畅淋漓。
另一边,季临离开众人视线后,就冷脸向李玉瑶说道:“够了!你还闹什么!全家脸都被你丢尽了!”
李玉瑶红着眼,流泪抽噎:“我闹什么?我闹你说我脾气大!说我为难他!”
“得了,”季临看起来很不耐烦,“就一杯水的问题,真不知道你闹什么,服务生泼水也不是故意的吧,你要不喜欢那个服务生,咱们再也不去就是了!”
李玉瑶几乎要气疯了,她将包砸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你根本不懂!不是水!不是服务生!是你!你说我在发火!”
季临仍然冷静,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你看你自己,难道不像疯子?玉瑶啊,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够了,我还没吃饭,我回家点外卖了,你冷静了再回来吧。”
说完,他扭头就走,将李玉瑶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李玉瑶晃晃悠悠在小区内转着,哭泣让她妆都花了,沿途人们投来的视线、小声的议论都像是无形的剑刃,将她刺得千疮万孔。
她精神恍惚,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她从小就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温柔娴静,生怕给别人添麻烦,怎么会在公共场合这样尖叫呢?
李玉瑶默默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任由过往的孩子与家长扫视,直到夜幕降临,女儿季瑶安来找她,她才回神。
女儿柔软的手牵着她往家里走,李玉瑶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安安,你觉得妈妈疯了吗?”
季瑶安用力的摇头:“才没有,妈妈最好了!”
李玉瑶终于安下心来,又温柔地微笑着,和她一同走进单元楼的大厅。
她与季瑶安按了电梯,正要上去,又见到两人到来。
她按住了开门键,微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对方是季瑶安的同学和妈妈,之前也见过的。
见她招手,那对母子却都停住了,母亲还拉着儿子让他躲在自己身后不肯,看向李玉瑶的眼神充满警惕,像是看随时发疯的疯子。
电梯上行。
李玉瑶牵着季瑶安的手,终于明白,她大概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