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一粗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盯着地上那不再动弹的麻袋好一会儿,心里突然想到个鬼主意。
她费力地拖拽着麻袋,许归宁那沉重的身躯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扭痕迹,一路磕磕绊绊来到茅房边。
许一一皱着眉头,嫌弃地踹开茅房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一股刺鼻恶臭扑面而来,她却顾不上许多。
咬咬牙双手使力,将麻袋整个抡起抽出,许归宁显露出来。
“扑通”一声巨响,许归宁的身子直直坠入那满是污秽的茅坑之中,溅起大片污浊脏水。
一时之间,坑里的污水沾满了许归宁的身子,甚至连脸上都是,几缕头发漂在脏水上,面色惨白如纸。许一一双手抱臂,厌恶地撇撇嘴。
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这坑也不算太深。
回头拿棍子将许归宁的身子扒拉到边上去靠着。
总归不会在茅房里淹死就是了。
……
做完这一切许一一心满意足的离开,走之前还十分好心的帮许归宁将门给关上了。
“一一?是一一不?”
月光像是被乌云扯碎了,稀稀落落地洒在小径上,四周静谧得只剩她慢慢悠悠的脚步声。
夜里巡逻的阿叔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差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
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
“是我!”
许一一自觉自己是把人给吓到了,赶紧开口。
巡逻的阿叔一听松了一口气。
“这是咋的了?大晚上的出来也不带灯笼?”
巡逻的阿叔走近一看,灯笼打在许一一脸上。
看着许一一那张脸,巡逻的阿叔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
“我就是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懒得打灯笼了。”
许一一笑呵呵的,脸上不带一丝慌乱。
“这孩子,大晚上你可真有这闲心,赶紧回去睡觉,夜里别老往外跑,不安全。”
巡逻的阿叔啧了一声,关切的说着。
说话时,身子不经意的往前靠了一下。
鼻子在空气里使劲嗅了一下,“这啥味呀?臭了吧唧的。”
巡逻的阿叔眼睛突然瞪大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一一。
“啊——应该是方才给五渊换尿布粘上的吧。”
许一一说着尴尬一笑。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
巡逻的阿叔说着要送许一一回去,她见状迈开腿便跑开来了。
“这孩子,眼神真好。”
巡逻的阿叔嘟囔了一句,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巡逻。
眼神好的许一一就着月光飞快的跑回家里,赶紧将身上沾上异味的衣服给换了下来。
又狠狠的将身子搓了一遍,这算作罢。
随后悄悄摸摸的走到尔尔跟阿月的房间里将五渊给抱了回来。
为免这小孩儿半夜醒来看不到她要闹。
“大姐?”
尔尔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一下。
“是我,你安心睡。”
许一一小声的说着,尔尔一听将抱着五渊的小手给松开,转过身去手脚齐上,将阿月给抱着。
天还未破晓,墨色的夜幕仍浓稠得化不开,几点残星在云隙间若隐若现,竭力散发着微弱光芒。
许家的石头小屋,清晨的海风仿若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拨弄着窗棂上挂着的贝壳风铃,发出细碎声响,悄然唤醒了沉睡中的五渊。
小孩儿蛄蛹了一下,靠在大姐身上。
小脸蛋挤在许一一脸上,就这么静静的待着。
许一一眼皮轻颤,缓缓睁开眼,眸中还带着惺忪睡意。
“醒真早啊宝宝……”
许一一抬起手来摸了摸五渊的小脸蛋,五渊叫了一声。
屋抬头三川听见动静,连忙趴在门口。
“在煮奶了,可别哭啊!别把大姐给吵醒。”
三川悄悄摸摸的说着,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五渊还以为哥哥在跟他玩呢,吭哧一下笑出声来。
“三川你忙去吧,我已经醒了。”
许一一说了一句,三川这才放心的回到灶房里。
她伸手摸向床边木凳,粗糙触感传来,那是她夜里备好的粗布衣衫,迅速套上,麻线摩挲肌肤,束好腰带。
许一一抱着五渊趿拉着鞋子走向门边,抬手轻推,门轴“吱呀”抗议。
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汹涌灌进,吹乱鬓发,许一一抬手随意捋了捋。
屋外,大海在暗夜尽头低沉咆哮,浪涛拍岸声连绵不绝,似在催促她新一日的劳作。
也不知道许归宁泡了一晚怎么样了。
许一一忍不住去想。
“阿姐今日要下海吗?”
三川抬头一看,大姐穿着麻布衣服疑惑的开口。
“晚点要去。”
许一一将五渊塞到摇篮里去院子里洗漱。
小院里,渔具七零八落散落着,尔尔熟练检查修补昨夜受损之处,手指穿梭在渔网间,动作娴熟敏捷,微光映照着专注神情。
鸡笼里的公鸡亮开嗓子鸣叫一声,一夜又过去了。
“咕咕咕——”
早起的鸡群叫唤着,小羊咩咩叫。
雪球儿远远的趴在五渊的摇篮边上,喵喵叫了几声。
许一一将桶里的小鱼小虾倒了出来,鸡有了吃的,倒是安静了下来。
突然之间,三川跟四海的屋子打开。
小孩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慢悠悠的走到院子空旷的地方。
蹲起了马步。
“大姐咱啥时候去食馆啊?老路阿公说教我一套拳法。”
四海大声的说着,将房中的阿月给惊醒。
“老路要收你为徒你怎么没答应?”
许一一有些好奇,那是吴老收徒之后,老路倒也有些心痒痒。
想收个徒弟玩玩。
许一一自荐,人老路没看上。
嫌弃她没有灵性,死教都教不会。
巴巴的跑去哄四海呢。
四海呢,听完他说的,脑袋一扬嫌弃的很。
一直到今天都不松口。
“我有师父啊!”
四海说着冲摇篮里的弟弟比了个鬼脸,逗得小孩儿哈哈大笑。
“我要是再找别的师父,阿月会难过的。”
四海煞有其事的说着,阿月站在门口跟着点头。
许一一看到这,也没多管。
就是四海不是老路的徒弟,他也会教的。
正说着话,三川端着煮好的奶出来。
五渊闻着味,顿时伸长了脖子发馋。
天开始蒙蒙亮,许一一轻车熟路地迈进弥漫着烟火气的灶房。
墙角炉灶里的三川煮羊奶的炭火尚未燃尽,余烬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恰似惺忪睡眼。
许一一径直走向灶台,伸手轻拂过昨夜就已洗净备好的砂锅,凉意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驱散了残存的困意。
“大姐这是鱼汤,我闻了一下没馊。”
尔尔将渔网补好,端着昨晚熬好的鱼汤走进来。
小姑娘将小火炉给烧起来,奶白的汤汁一点点的热起来。
许一一从陶罐里舀出一勺色泽红亮浓稠的虾油倾入锅中,又拈起几茎翠绿鲜嫩的葱蒜,指尖轻捻,细碎如星的葱蒜末飘然而下。
随后将吐干净泥沙的蛏子倒入锅中,随意翻炒几下。
蛏子被热火逼出汤汁,只捏了一把盐跟少许霜糖调味,火候渐至完美,汤汁在热力催逼下愈发浓稠。
许一一转至一旁咕嘟咕嘟冒泡泡的鱼汤,将米粉徐徐铺开来。
瞬间,米粉在热汤怀抱里舒展开来,饱吸汤汁的鲜香。
灶火未歇,许一一又迅速添上几叶翠绿鲜嫩的青菜,青菜在滚烫中迅速蜷缩,却将清新汁水融入汤中。
锅盖轻合,须臾再揭,热气如白龙腾空而起,裹挟着浓烈香气直钻鼻腔。
许一一拿来粗陶大碗将米粉分出来,煮好的砂锅蛏子码在米粉上面。
一家子坐在院子里,抱着碗吃起热米粉。
汤汁浓稠挂壁,米粉爽滑劲道,蛏肉鲜甜弹牙,一口粉,一口汤,再咬下软糯蛏肉。
直接把人给吃出汗来了。
早饭吃完,天开始放亮。
碗刚洗干净,外边儿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一一快去看呀!许老四那龟孙子昨晚上掉茅房里了……”
砰的一声,阿大叔没刹住,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
“什么什么?阿大叔你说的是真的?”
尔尔听着有些震惊,小跑过去扯着阿大的衣袖。
“这还能有假,快去看热闹,这会儿人还没上来呢,大家都嫌脏不肯碰他。”
阿大幸灾乐祸的说着。
下一瞬许安阳接着阿大叔后头也撞在了门上。
“一一姐咱去看热闹,许老四那龟孙子昨晚上掉茅房里了……哈哈哈哈……”
许安阳捂着脑袋,够不上疼。
哈哈大笑,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在了。
尔尔一听,那还等什么呀。
拉着三川四海跑了出去,阿月一听是掉茅房里的。
突然就精明了一下,嫌弃的不肯过去。
嫌脏。
“那你在家跟雪球儿玩,别乱跑,待会儿咱就要去食馆了。”
许一一说着抱起摇篮里的五渊,飞快的跑了出去。
到老宅的时候,围了一大圈的人,把一个小小的茅房围得水泄不通。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密不透风,大伙交头接耳,有惊愕咋舌的,有掩嘴偷笑的,嘈杂声嗡嗡闹成一片。
四海在后面蹦跶着,刚要挤进去又被挤了出来。
“让我进去呀!”
小孩儿不愿意放弃这等场面,小脸涨得通红,恰似熟透的番茄。
又猫着腰,左冲右突,脑袋使劲往人缝里钻,嘴里嘟囔:“都让让,让我进去瞅瞅!”
奈何身形矮小,每次刚挤进去一点,就被旁人一胳膊肘又给搡了出来。
“来这边!”
三川听见他在叫唤,一旁儿的树枝“哗啦啦”一阵响。
许一一抬头一看,三川就跟仿若敏捷的猿猴,从旁侧一棵歪脖子大树上顺滑而下。
一身粗布衣衫满是蹭树留下的斑驳痕迹,头发被枝叶搅得有些凌乱,却遮不住那灵动双眸里的狡黠光芒。
“快来这边看,小叔可脏了。”
三川脸上难掩兴奋,落地瞬间,他一个箭步冲向四海,二话不说攥住弟弟的手腕。
拖着还在愣神的四海就往树下折返。
四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嘴里嚷着:“干啥呀三哥?”
话还没落,人已被拉到树干边。
大树干粗糙硌手,三川却如履平地,三两下攀到一根粗壮枝丫,扭头朝下喊:“快,踩着这儿,别磨蹭!”
四海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往上爬。
许一一抬头看着,三川在上方伸手拉扯,使劲一提,好歹把四海这个小胖墩儿拽上了树枝。
两人骑坐在树杈间,拨开枝叶,这下可好,居高临下把茅房边那混乱场景尽收眼底,
四海原本皱成一团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笑呵呵的露出一嘴牙。
三川则拍了拍他肩膀,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笑意,哥俩晃悠着脚丫,准备惬意“看戏”。
许阿公站在门口看着两小孩儿的动作,丝毫不在意。
转身回到屋子里,慢条斯理的吃起早饭。
“这怎么回事啊?”
阿大好奇的问了一嘴。
都好一会儿了,也没见许归宁上来。
“许老四爬不上来,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死活上不来。”
“那咋没人拉上来呢?就这么耗着?”
阿大有些意外,这许老四虽说不太遭人待见,但怎么也不应该一个人都不帮吧?
“害!他这一身都是屎泡了一晚上都腌入味了,谁敢靠近?没看见阿勇叔都不管吗?”
说到这的时候,男人还特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同时降低了音量,生怕被人听到了。
许一一趁着两人讲话的时候,站到石头上面好奇的看着。
许正辞跟许明在在最前头,准备将绳子放下去。
许归宁在里头泡了一整晚,整个人狼狈不堪,头发糊在脸上,沾满了秽物。
这会儿身子抖得像筛糠,双臂死死扒着坑壁,指甲缝里塞满泥污。
可那坑壁湿滑,他试了几次往上爬,都重重滑落,溅起一片片污浊,嘴里不停的打呕,最后直接吐了出来。
许正辞皱着眉,把绳子一端狠狠甩向许归宁,喊道。
“抓牢咯!”
许明在站在一旁儿憋着气,脸涨得通红。
手有些嫌弃的接过绳子而后攥紧,牙缝里挤出一句
“快点啊,真受不了!”
眼看着许归宁将绳子套在身上,两人使劲儿往上拉。
每拽一下,坑里的味道就弥漫出来,胃里就翻江倒海,喉间酸意直冒。
许明在差点呕出来,啐了几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