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陵光没想到公羊家内乱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他看向一旁的公羊斐:“所以他是诈死?”
树灵呵呵冷笑了声:“是,可惜有些人有眼无珠,竟然信了那些人的鬼话,以为公羊有疾是被妖族蛊惑失了神智。”
刚刚清醒过来的无药一震,他脸色白如纸,嘴唇颤抖着道:“不是的……”
树灵讥讽:“不是?难道不是你眼睁睁看着他受刑?”
无药面色灰败,沉默下来。
他想说当初他没有不信有疾,但有疾妖族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不论这些事是不是他做下,一旦公开审判,有疾绝对活不下来。
不论是公羊家还是莒南城,甚至整个商阳大陆,都容不下妖族。
他会死。
他不是看不清二叔的算计,也不是不知道公羊斐的死有蹊跷,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仓促间要保有疾,只能顺了二叔的意。
二叔想做家主,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公羊家沾上窝藏妖族的罪名。
所以只要有疾认罪,他妖族的身份就不会被传出去。
这样才有周旋的余地,至少可以留下一命。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公羊斐没有死,而二叔心狠手辣,只是断了有疾的双.腿还不满意,唯恐他日后卷土重来,竟然要引九天玄雷废他修为断他道途。
箭在弦上,他无法阻止,想着就算修为被废道途被断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好。
他总会想办法治好这些旧疾。
就算治不好,做个普通人百岁终老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事后他会带着有疾离开,往北方去,北境边陲毗邻妖族所在的无间城,人妖混杂,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和有疾。
但行刑后他中了暗算失去意识,再醒来时有疾就不见了。
二叔说有疾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他,已自行离开。
他不信,离开公羊家四处寻人,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他没想到,有疾竟一直藏在莒南城。
无药无力地扯了下嘴唇。看向许陵光,眼中是微弱的希望:“你当真可以救他?”
许陵光叹气,看向树灵:“先让我看看有疾先生吧。”
树灵盯着他看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走到散烟霞下,手按在树干上,就见那粗大的树干上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
树灵弯腰探身进去,从里面抱出了一只骨瘦如柴的朏朏。
朏朏的皮毛失去了应有光泽,两条后腿也断了,被树灵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只有小小一团。
像遭受过虐待后被随意扔在路边的流浪猫。
和树灵幻化的朏朏天差地别。
无药呼吸一窒,单手撑着地想要去触碰,却被树灵避开。
树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资格碰他。”
无药被一句话钉在原地,呼吸急促地盯着他怀里的朏朏。
许陵光上前查看,确认朏朏已经彻底没了气息,只是体内还残留着一缕生机还未完全散去。
等这一缕生机散了,他才会彻底死亡。
树灵说:“他将自己的心头血和生机都给了我,我才得以化形。化形之后我意识到他要死了,想救他却没有办法,只能护住他最后一丝生机。”
许陵光皱眉,思索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公羊有疾,却一时想不到。
他求助地回头看重雪。
兰涧接收到他的目光,这才上前。
他离得远的时候还好,树灵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威慑力。
现在面对面,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树灵的瞳孔警惕地立起来,抱着朏朏退后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兰涧对外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他冷冷扫了树灵一眼,伸出手:“我能救他,给我。”
树灵犹犹豫豫,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人族,真会救一个妖族?”
兰涧懒得跟他废话,五指成爪一抓,树灵护在怀中的朏朏就到了他手中。
他低头看了眼只剩下一点生机的朏朏,掰开了朏朏紧闭的嘴巴,将自己的精血喂了几滴。
许陵光巴巴在旁边看着,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这样有用吗?对你会不会不好啊?”
兰涧绷紧的面容缓和下来,说:“无碍,而且我的精血只是帮他维持断绝的生机,之后还需以万年石乳等续命之物养着,但能不能醒,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做完之后,将朏朏递给许陵光。
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手帕,不紧不慢地擦拭手指。
许陵光抱着朏朏,只觉得这一小团几乎没什么重量,手掌碰到的地方,薄薄的皮肤下突出硌人的骨头。
他皱了皱眉,不客气地踹了昏昏沉沉的公羊无尽一脚:“万年石乳呢?”
他可没忘了公羊颂风打赌输给他的万年石乳,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公羊无尽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依次在无药和公羊斐身上扫过,又多看了树灵一眼,最后落在踹他的许陵光,以及许陵光身后的兰涧身上。
他眼中闪着精光,显然在评估目前的情形。
许陵光却懒得跟他废话,问无药:“你知道他把万年石乳放在哪吗?”
他想着无药好歹也是公羊家的人,应该知道公羊家的宝库之类的。
无药艰难点头:“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他断臂又只剩下一条腿,若是修为还在,至少还能靠灵力行动,但眼下他才受过树灵的折磨,灵力虚空身体虚弱,便只能用剩下的手臂撑在地上爬行,十分狼狈。
他自己却不觉得,当真准备给许陵光引路。
许陵光拦住他,拿出续肢丹还有疗伤的丹药给他:“你先治好伤再带带路吧。”
树灵见状很是不满地嘲讽出声:“你果然和他是一伙的。”
他心中恼怒,这三个人他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但又忌惮一旁的兰涧,只能嘴上嘲讽两句。
无药迟疑地看着许陵光手中的丹药,并没有立刻接过。
许陵光观察他的表情,依稀能猜到他的想法,劝说道:“你就算想要赎罪,也该等有疾先生醒来之后。你现在这样折磨自己,有疾先生也看不到,反而不利于行动。”
“而且公羊无尽这样,公羊家总得有人主持大局。”
他担心无药撒手不管,又说:“公羊颂风输给我的万年石乳也就一小瓶,估计不够用,而且他还欠我一大笔灵石赔偿……”
无药听出他的未尽之意,没有坚持。
哑声道谢后,接过丹药吞下。
他手臂和腿看起来伤势严重,但修士不同于普通人,只要没伤及内府等要害,留一条命在,服了续肢丹,就能很快长出新的肢体,只不过这过程相当痛苦。
丹药开始起效,无药艰难摆出一个打坐姿势,等待肢体再生。
一旁的树灵瞪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更红了。
许陵光怕他又暴走,连忙安抚他:“除了无药,公羊无尽和公羊斐随你处置,我绝不插手。至于无药,我救他一是因为他对我有恩,曾经救过我一次;二则是他与有疾先生之间的纠葛太深,孰是孰非我们这些外人无法评断,我觉得还是等有疾先生醒了,让他亲自做决断,你觉得呢?”
树灵觉得不如何。
但现在公羊有疾还得靠许陵光去救,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同意。
而且就算他不同意……他畏惧地瞥了杵在旁边话不多但存在感极强的兰涧一眼,他不同意也打不过旁边这个。
他狠狠磨了下牙,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