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算担心杨延昭和辕门的防御,杨业却也硬生生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没有亲临一线战场,而是在中军大帐外静静地等候。
但作为父亲和军中主将,心中的担忧依旧让他派出了杨延嗣带着一批士卒前去帮助他的六哥,还让传令兵每隔一柱香就前来汇报一次前线的战况,更是提前集结了一批“精锐士卒”,若是杨延昭守不住,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杨业的反应和应对的确算是合理,可他却已经完全忘记了,今日的杨延昭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位金沙滩一役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英武小将了,统兵能力并不比他差,甚至还要略强一些。
兵力不占优势,仅仅靠着大营的防御设施,杨延昭竟是死死顶住了蜀军上万人的轮番攻击,给蜀军进攻部队造成大量伤亡的同时,还力保辕门不失。
大战2个多时辰,在杨延昭的指挥下,大营固若金汤,杨业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脑子里也想起了,当日他们父子三人被召唤出世,在营中谈了一整天。
作为金沙滩一役的幸存者,杨家的扛旗之人,杨延昭在之后的年月之中,可谓是身经百战,镇守边关多年,早就已经锻炼了出来,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提点、教导的“小屁孩”了。
心中的担心烟消云散,杨业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笑容,并非是因为守住了大营的,更多的乃是一名父亲,看到儿子成才的一种喜悦,更有杨家后继有人的欣慰。
就在这时,一身戎装,身上满是鲜血的杨延嗣手持一柄同样鲜血淋淋的长枪匆匆而来,还未靠近就大声说道:“爹,这帮蜀军真的是疯了,打起来完全不要命,要不是六哥指挥得当,兄弟们拼命,还真的差点被他们把辕门给攻破了。”
“混账,本将告诫你多少次了,军中无父子,你该称本将为将军,若不是如今战事紧张,本将非得要用军法处置你不可。”
杨家七子之中,杨延嗣的武力是最强的,可因为年龄最小的关系,得到了哥哥、母亲的宠爱,向来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唯独就是有些惧怕杨业,毕竟从小可没有少挨揍。
以前每次杨业发火,要揍他的时候,他都会跑去找佘太君求救,可如今母亲不在身边,可没有人能够帮助他,顿时心中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断靠近的身体也停了下来。
看到杨延嗣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杨业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刚刚才发现如今的杨延昭已经完全成长了起来,有能力独当一面之后,对于杨延嗣的不满就更加重了几分。
同样都是他的儿子,都是他的种,为何彼此间的差距如此之大呢。
心中的一股怒火刚刚浮现在心头,可是在下一刻却瞬间被熄灭了,因为此刻的杨延嗣依旧是一副少年的样子,恍惚间让他看到了曾经在金沙滩时候的影子,顿时心中一痛。
在七个儿子之中,杨延嗣其实是最像他的,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都极为相似,也让杨业对他的情感有些特殊,结果在金沙滩一役,年纪轻轻的就被自己人乱箭射死。
虽然说,为国征战、死而无憾,马革裹尸也是武将的荣耀,可作为一个父亲,亲手将儿子送上战场,更是亲手将他们送上绝路,要说心中不痛、不愧疚自然是不可能的。
杨延嗣死得早,自然也就没有得到什么成长,比不上他六哥也是情有可原的,在年少之时,他常年在军中,也缺乏了对几个儿子的培养和教导,说起来他的责任可不小。
心中一软,甚至有些愧疚,可以杨业的性子也不可能当众道歉,只是立马转移了话题:“你不在前线帮你六哥,怎么跑回来了,莫非是临阵脱逃了?”
听出自家父亲语气有些缓和下来,杨延嗣瞬间就笑逐颜开,快走几步,来到杨业的身边,嘻嘻哈哈地说道:“爹,孩儿可不是临阵脱逃,就那帮蜀军,没人是我对手,我正杀得痛快呢,就被六哥叫住了,是他让我回来的。”
对于杨延嗣这副没心没肺的性子,杨业也是没辙了,只是在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前线的战斗是杨延昭指挥的,要论对战事的掌握程度,他这位坐镇中军大营的主将,还真的未必能够比得上亲临一线的杨延昭。
“你六哥为何要让你回来,你给我老实交待,不许漏掉一个字。”
看到杨业脸上那郑重的表情,杨延嗣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手持枪,一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头盔,很是认真地说道:“爹,六哥说蜀军的攻势虽然凶猛,但并不能持久,而且战力参差不齐,不需要全军上阵,最好是轮流上阵,分批作战。”
“六哥还说,让我回来向爹禀告,将军中的骑兵都集中起来,休整备战,关键的时候杀蜀军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杨延嗣脸上的表情就露出了一丝不满,继续说道:“爹,我看六哥也太过于小心了,大营外的蜀军根本就不强,给我一支骑兵,孩儿现在就杀出大营,肯定能够重创蜀军。”
听到这里,杨业也有些明白了,难怪杨延嗣这个好战分子愿意从前线撤回来,敢情是在打着这个主意。
当即脸色一板,大声说道:“胡闹,战争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由不得你随意胡来,大营之中的骑兵全部加起来也不过600人,营外的蜀军足足有上万人,兵力差距太大,就算你再能打,也要被活生生累死。”
“这个时候骑兵出营,杀进蜀军大军之中,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白白送死,听你六哥的,老老实实地在大营中休整。”
这番话多少是有些小瞧杨延嗣武力的意思,正是年轻气盛的杨七郎可就有些不满意了,嘟囔着说道:“爹,你也太小瞧孩儿的武艺了,就凭我的武艺,万军丛中也能杀个三进三出,你就让我带着兄弟们冲一次吧,孩儿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得胜而归,甘愿受军法处置。”
“混账东西,你现在翅膀硬了,胆子肥了,连爹的话也敢不听了是吧,还要杀个三进三出,你以为你是常山赵子龙啊,怎么不为那些跟着你的兄弟着想,他们可没有你这等武艺,冲进去就是送死,你是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无辜葬送军中兄弟的性命嘛。”
怒急的杨业,当场就开始寻找工具,准备如同儿时一般,给这个兔崽子的屁股狠狠地来了一顿,让这个皮孩子彻底老实下来。
一看到杨业的动作,杨延嗣心中顿时就凉了,甚至都感觉到屁股在隐隐作痛,那是曾经被打多了之后的心理阴影。
赶紧上前拦住杨业,当着周围这么多的士卒,要是被打屁股,他杨家七爷的面子可就彻底丢光了。
“爹爹爹,你先别激动,孩儿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在辕门上的时候,孩儿看到长武县那边的战斗比我们更加激烈,甚至蜀军多次攻上城头。”
“如果蜀军一直这样猛攻,孩儿担心长武县守不住,咱们这边要是可以击败攻打大营的蜀军,不就可以腾出兵力支援长武县城了,孩儿是为了大局啊。”
真要是打起来,杨业肯定不是杨延嗣的对手,可老子对儿子,那可有着天然的优势,再给杨延嗣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杨业动手啊。
幸亏这个家伙虽然四肢发达,头脑多少有些简单,或者说单纯,但并非是个傻子,有时候还是有些急智的,起码在这等即将挨揍的时候,竟是急中生智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闻听此言,杨业的怒火总算消散了几分,也停下了准备找“武器”的动作,扭头看向了东北方,那是长武县城的方向,目光有些深邃,却并没有什么担忧。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要告诉你,长武县城不需要你去担心,别看蜀军的攻势猛烈,可想要攻破长武县城,他们还差了点。”
本来是为了避免挨揍,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但杨延嗣却也没有说假话,他的确是看到了长武县城那边的战况,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看得并不太真切,却也知晓战事激烈。
看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对长武县城这般有信心,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好奇,有些惊讶地问道:“爹,咱们北上之后,你连县城都没有进去过,怎么会这么有信心?”
“哼,为父虽然没有进过县城,没有亲眼看过城内守军还有城防部署,但是为父却知晓城内守将,有他在,长武县城不要想轻易地攻下长武县城。”
“啊?城中守将,不是那个叫郝昭的吗?他有这么厉害吗?”
“混账,我打你个不学无术的蠢货,让你多看书,你就是这么看的,连郝昭的名字都不知道,以后别说是我的儿子,老夫丢不起这个人。”
杨业心中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的涌上了心头,也不再四处找兵器了,直接就从杨延嗣手中抢过了他的长枪,倒转过来,用枪杆狠狠地打在了杨延嗣的屁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