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别怕啊,妈妈马上就到!乖,别怕!有妈在呢,阿柔别怕!”
莫从双语不成句,胡乱安慰着。衣裳鞋子也顾不上换,就那样顶着一张素脸急慌慌奔出屋子。
刚要张口喊司机,突然想起阿柔最后强调了句,说是绝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立时改了主意,转身从后角门奔出去。
奔出杜宅的莫从双还没有意识到,多少年来,她这是第一次不曾浓妆大妆就素颜出门了。
更不知道素颜的她的高清照片,“咔嚓咔嚓”各种角度正在定格。
离玄晏医坊最近的可乐思会所,名叫静尘的雅间里,杜思柔、莫从双母女俩,多年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依偎在一起,身子挨着身子,心挨着心,话赶着话。
莫从双搂紧怀里乖乖巧巧的女儿,心疼万分。
“乖,别怕。雪灵芝找不回来就找不回来。要是我们家再厉害些,管他用才良是哪个城的什么城主,也绝不敢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子女受辱,只能是父母太弱!”
杜思柔心下一震,她倒是没想到,莫从双竟是能说出这种话!
不过嘛,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思。她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换了是帝都顶流世家的公子小姐,什么狗屁副城主,削尖了脑袋想倒贴雪灵芝给人家,怕是都找不着门道儿。
斳令霆还有一个名字,叫宋九。据说,这么些年都是在帝都生活的。而且,斳令霆的亲生母亲宋瑜,是帝都宋家的嫡长孙女。那么,斳令霆的另一个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摁了摁怦怦狂跳的心脏,杜思柔双目赤红,激动到发抖。
“别怕,别怕啊,阿柔乖!”莫从双以为女儿是被吓坏了,嘴里一声声哄着,手一下一下拍着背,像哄小婴孩似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阿柔十岁那年开始,就不怎么肯亲近她了。总是极尽一切地去亲近、讨好杜凯煌。她初以为,那一年那一次与焰大私见说不准被阿柔窥见了,所以才疏远她这个母亲。
后来,细细观察下来,却又不像。直至有一次,无意中听到阿柔姐弟俩说话,才知道,原来是青州城那些关于她的闲言碎语被他们姐弟听到了。
莫从双唇角扯了扯,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传言中,她是皇甫战的遗孀,却在皇甫氏阖家灭门尸骨未寒时,与其至交好友杜凯煌有了苟且。
“我倒真希望,我能是那个人的人。如果能跟那人哪怕一天,这一辈子,虽死,无憾!”一滴泪沿着眼角缓缓垂落,滴在杜思柔光滑的脖颈上。
杜思柔一呆,吃惊抬头,“妈,您怎么了?您这是,哭了?”
在杜思柔的印象中,莫从双十几年如一日两点一线,要么卧室,要么小佛堂。
脸上也永远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像是戴着一张无情无绪无颜色的面具。她和弟弟一直就不怎么喜欢这个母亲,更不屑于亲近。
倒是没想到,她杜思柔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见莫从双掉眼泪?简直比铁树开花还叫人震惊!
“哦哦,没事,妈没事,”莫从双胡乱抹了把眼睛,声音暗哑,含糊道,“妈妈就是,担心你!”
杜思柔眉梢挑了挑,看来,她的这个母亲,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青州城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心脏狠狠一跳,杜思柔偎依在莫从双怀里,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一副走投无路小女儿找到了大靠山的娇憨娇态。
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激动不能言,“假如,青州城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么,莫从双就是皇甫家明媒正娶,且硕果仅存的儿媳妇了?”
皇甫氏啊,那可是两千年的世家大族。尽管十四年前那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可这些年下来,皇甫氏的声望,却并没有跟着湮灭。
撇开杏林之首的绝对地位不说,就是那些受过恩惠的,各城各国,各村各家,能少了?这些人里,但凡有千分之一的人,能记得皇甫氏的好,那该是,多么恐怖的能量!
“有皇甫后裔这个身份在,以斳景天重利轻人的作派,一个斳氏少夫人的名头,还不是手到拿来!这个母亲,这个身份,得好好地,用起来!”
杜思柔越想越火热,“谋事在人!说不准,我真就是皇甫氏硕果仅存的,唯一血脉!”
“妈,妈妈,您救救我!”杜思柔收摄心神,哀哀地唤,眼泪成串成串落下来,落了莫从双满襟满手。
哭得几欲断气,杜思柔一迭连声地唤着“妈妈”。直哭得浑身软瘫,坐都坐不住了似的,从莫从双怀里慢慢滑到在地上,却还死死抱了莫从双的腿,趴跪着。
卑微到了极致的地哭求,“阿柔只有您了,您要是,要是不管阿柔了……您的阿柔,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父亲说,他说,把我送去帝都金家。……”
杜思柔一声声,连哭带唤,莫从双的心都要碎了。
帝都金家啊,金家主金荣贪花好色之名曜国人尽皆知,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金家差不多年年在娶新人。可那些年轻女孩子,水灵鲜活的进了金家门,没多久就形容枯槁被送进医院。
金家大把大把金银撒出去,送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
然后,就没然后了。那些女孩子没了,她们的家人,却个个活得光鲜亮丽,对金家主金荣更是感恩戴德。
而金荣,不过落得个克妻的名声。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谁能拿他怎么样?多得是有人不信那个邪,主动或被动,前赴后继往上贴。
对金荣那样的男人而言,非常非常有钱,再加上非常非常英俊,再加上非常非常多情。这薄情的人间,又有什么是不可能?
莫从双死死咬住唇瓣,唇上咬出血色月牙,那疼痛钻透皮肉,直窜进心口。
闭了闭眼,莫从双自暴自弃地想,“我又能怎么办?这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啊!”
连拖带拽地将杜思柔弄起来,重新在圈椅上坐好,摸摸杜思柔红肿的眼睛,莫从双声音低低,近乎叹息地道,“阿柔乖,去洗洗脸,收拾收拾。你放心,有妈在,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