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站起身，一手支着下巴，原地兜着圈子，像是在整理思路，又像是在给姬辛夷与桑婆婆解释，“所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杜凯煌当年是借了皇甫家三十一位亡者之名起的势，偷得是亡者的人情和人脉，才成熟了如今的杜家。就连我师父，包括我自己，都曾明里暗里帮衬过杜家。
如今，差不多也算真相大白了。虽然千刀万剐犹不能解恨，但也不能真的将人千刀万剐。左不过是，他偷了什么，就加倍还回来呗！”
云萱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丝儿笑意，斳令霆却听得莫名遍体生寒意。
“那你和凌霄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姬辛夷的声音，带着试探和愁意，问得很有些小心翼翼。
斳令霆下意识绷紧了身子，贴得窗户更近一些，全神贯注，不错过一丝儿细节。
只听得云萱轻笑了一声，蹭到姬辛夷膝盖边，半躺半坐，懒散又随意，道，“斳凌霄啊，那个人，不提也罢。太祖母见过的那个，八岁之前确实叫斳凌霄。八岁之后，那个名字被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用了，他就改名斳令霆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姬辛夷不敢置信，惊急道，“自古以来大家族就最重嫡庶之别，怎么斳家的嫡长子换了人？连名字都给占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儿？”
云萱将前因后果大致给说了一遍，“就是这样的。所以您看，斳家也不是什么安稳地儿，咱犯不着趟这浑水是不是？”
姬辛夷点头，秋桑也跟着猛点头。
云萱很是亲昵的在姬辛夷怀里蹭了蹭，仰脸看着灯光下姬辛夷满眼宠之不尽的笑容，撒娇道，“对嘛，咱们都这样想就对了。太祖母您放心，您亲眼看着，亲手教导长大的萱萱，还能吃了亏不成？
以前是萱萱想差了。想着那是祖父和父母亲挑好的人，订好的亲。萱萱无论如何都得和他在一起，把日子过好，才能让他们放心和安心。
与斳氏履行婚约这事儿，确实是萱萱想差了，钻了牛角尖，弄了个本末倒置。你们希望萱萱把日子过到最好，这才是目的对不对？至于是萱萱自己过，或者跟别的谁搭伙一起过，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儿对不对？”
秋桑看看姬辛夷，又看看云萱，总觉得这话有点怪，但一时想不明白怪在哪里。反正小小姐要把日子过好，这总是没错的。
于是便坚定不移的点头，“对啊，是这样没错，我们都希望小小姐的日子过到好得不能再好的最好！”
姬辛夷的眉头却拧了拧，没有说话。只轻轻抚摸着云萱的鬓发，示意她继续。
云萱贴着姬辛夷，细细感受这具枯竭的身体里散发的丝丝暖意，很是贪婪地猛吸了几口气，这才慢腾腾说道，
“以前，我以为与斳家履行婚约，才是对太祖母和祖父、父母最好的交待。事实上，并不是。斳家不是个好去处。至于斳令霆这个人嘛，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
“重情重义？”听到这四个字，姬辛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经了杜家这事儿，她现在对这四个字有点过敏。
果然，只听得云萱慢腾腾道，“人心思变。咱们皇甫家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没了，但事实上，只要我站出来，两千年的医魂与人脉，就都在。
如今又正值多事之秋，萱萱不给心怀叵测的人接近的机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对不对？而斳令霆，他找到了自己一直想找的人，也给她许下了‘一起变老’的誓言。
我呢，刚好也借机抽身退出，这是一举两得彼此成全双赢的事儿是不是？更何况，如今这社会，到底不比从前了。婚姻中的伤害比比皆是，而且还隐晦。
什么家暴啦，校园霸凌之类的，有‘家’和‘学校’这两床大被儿一盖，除非死了人，其他啥大事儿都能被化小了，化没了。大环境如此，咱们没必要往自个头上套紧箍咒对不对？”
姬辛夷摸云萱鬃发的手微微一僵，眉头拧得更紧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秋桑听得一呆，脱口道，“还真是这样，最近这段时间这种新闻可多了。什么谁把谁切了冻冰箱里了，谁把谁一家几口怎么怎么了，吓死个人！”
姬辛夷横了秋桑一眼。秋桑老脸一红，赶忙垂头殷勤之极继续给姬辛夷捏胳膊捏腿儿。
云萱哈哈笑道，“桑婆婆与时俱进啊，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姬辛夷说得很慢。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说合适，却又分明没想好到底怎么样才是最妥帖的。便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没有再多说。
云萱答得很是爽利，“也没怎么详细打算过。眼下，解决杜家及背后势力是第一要务。当然，解决杜家之前，我会先了结与斳令霆的事儿。”
“了结？”两个字落入耳中，斳令霆心口一窒，喉头一噎，眼眶又涩又烫，整个身体直直往后倒了倒才堪堪站稳。刺刺拉拉蔷薇枯枝上的尖刺扎进后背也丝毫没有觉得痛。
他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怎么了，这样的结果不是他这两天处心积虑所求的吗？可为什么听到云萱亲口说出这决定，他竟是，如此地难过又仓皇！
“另外，想跟太祖母提前说一声，收拾杜家的时候，杜家那个女儿杜思柔，就算了。十四年前，她跟我也差不多，一个三岁点的小孩子懂什么。
如今嘛，她是大人了，这两天接二连三的挑事儿，我也都还回去了。差不多能两清了。至于以后，她若乖乖收手再不作妖，就算了吧。”
这可不是云萱半点亏不肯吃的性子。姬辛夷有些惊讶，忙问，“那个叫杜思柔的，有什么特殊吗？”
“有啊，”云萱娇娇脆脆地笑道，“她是斳令霆的心上人。我打算成全他们。”
“令霆的心上人？”姬辛夷不敢置信地瞪着云萱，“他接连两次跑去桃夭村，信誓旦旦承诺要一辈子对你好！”
“是呀。”云萱笑眯眯道，“不是说了嘛，人心思变。我只是斳令霆的备胎。如今，他找到了他的梦中姑娘，给她许下了‘一起变老’的誓言。
我就成了那个多出来的，当然得赶紧退出来啊。难不成，您的心肝宝贝疙瘩要硬挤上去跟别人唱什么‘三人行’或者‘两女争一夫’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