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顺着瓦砾的缝隙，潺潺地流淌而下。
雨点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汇聚成溪流，沿着路面向低洼处奔去。
今日是要面见龙尊的日子。
似乎不是一个好天气…
丹枫站在门口，打开青色的伞，回眸看着还在熟睡的延年，轻轻地关上门。
“很快就能回来。”
“雨…好凉。”，丹枫离开家，拐了几个弯后，雪浦、丹余等龙师在雨中等他。
族人们穿着统一的青色服饰，手捧奇怪的圆珠，垂着脑袋，微弯着腰。
微风拂过，吹乱了竹叶，丹枫看不清众人的表情。
或许有喜悦，或许有厌恶。
“走吧。”
“我们正要往雨中去。”
雪浦温柔地接过丹枫的伞，斜撑在丹枫的头顶，青色的眼眸微眯。
“雪浦…这场仪式会很长吗？”
丹枫小声询问。
昨天他考虑到这个问题，害怕年琰饿肚子，特意往池塘中又塞了很多条鱼。
“不会很长，放心。”，雪浦耐心回答。
“好。”，丹枫放下心，与雪浦一同前行。
沙沙的脚步声在雨中回荡，族人开始低声吟唱。
「铭记汤海的如梦霞光。」
「不朽龙息化万古冷雪。」
「轮回。」
「一梦檐上苍龙，雨中引吾归乡。」
「二梦离乡之苦，鳞渊沉进深海。」
「三梦月光犹在，万点繁星入怀。」
「云翻涌，雨如倾。」
「愿旭光再临持明，萍水将荒田灌溉。」
「繁荣昌盛，置身梦外。」
咏唱带着淡淡的忧伤。
每当祭祀时，显龙大雩殿前，龙尊起舞，族人便会唱这首曲子，一次又一次地寄托希望。
曲子讲述的是持明的往事、如今的困苦以及期望。
丹枫沉默。
这首曲子让他压抑，无论听多少遍，他只能听出一种无力感。
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祈龙坛的中央，饮月盘坐在那，雨水滴落在透明的龙角上，那双青色的瞳眸缓缓睁开，冷如月，盯着丹枫。
天空乌云密布，光线黯淡，雨消失在祈龙坛的上空。
族人跪拜在地，虔诚地点亮灯，等待仪式开始。
“过来，丹枫。”，饮月抬手。
丹枫垂眸，跪坐于饮月前，搭在膝盖前的手握紧。
“丹枫，以后罗浮的持明就由你带领。”
“无需惧怕，历代龙尊会在梦中指引你，传你化龙妙法。”
“但牢记——化龙妙法绝不可外传，这是只有龙尊所知晓的秘法。”
叮嘱几句后，饮月身上散发着青光，手伸向丹枫，丹枫嘴角轻颤，缓缓开口。
“那接受传承后，我还有自己的记忆吗？”
“我还是…我吗？”
我还能记得年琰吧。
丹枫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他对传承了解的太少，只有真到关键时刻，霎时间，诸多烦恼涌上心头。
“丹枫，不要对「自我」过分执着。”
“人心不过自寻烦恼，龙心才是你意志的归处。”
“你终是…持明的一份子，直到在轮回中彻底死亡。”，饮月没有具体地回答丹枫，神情冷淡。
“你即将是新的饮月，而我将蜕生。”
“别辜负了那些对你期待的人，他们的教导，他们的寄托。”
“我…”，丹枫咬紧唇，眼神闪烁。
饮月叹息。
“放心，在未被记忆淹没前，倘若挣扎，你或能从中得到一丝清醒。”
“——丹枫，之后就顺其自然吧。”
不等丹枫犹豫，饮月用力量将其包裹，最后一次化龙，盘旋在丹枫的身边。
丹枫只觉得异常困倦，沉睡在龙的怀抱之中，头上逐渐长出龙角，样貌也渐渐发生变化。
家中。
延年坐在屋檐下等着丹枫。
“起的好早。”，延年手撑着下巴，也不知丹枫什么时候回来。
惊喜是什么？
延年也并未太过在意，哪怕丹枫送片落叶，他也欢喜接受。
他只想好好地说声再见。
“要不去买几串琼实鸟串，他做梦都嚷嚷着酸。”
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延年打算给丹枫买个特甜的琼实鸟串。
化成一只和本体不一样的小白猫，延年前爪伸前，舒展了一下身体。
有了系统，他这千变万化的能力归来，可算方便了不少。
蹦跳着离开庭院，延年冒着雨来到小巷，鼻子闻着甜味找到摊。
还没瞧上几眼，却被老板驱赶。
老板皱着眉挥手，嘀咕着，“哪来的野狸奴，这么肥，一看就是偷吃的货？”
延年无语。
肥肥肥，这叫丰腴之美，懂什么？
扔下足够的巡镝，延年瞄准一串，那甜味在鼻间回荡，肯定合丹枫口味。
飞身一跃，咬住竹签，延年跳到瓦砾上，向老板展示了一波什么叫——胖的灵活。
“你这野狸奴，大胆！”
老板话还没说完，延年已经离开。
“卧槽，我家一千巡镝的琼实鸟串，你给五百几个意思！”，老板气急败坏地跺脚。
“没看见我在上面加了水果吗？”
本还在挑琼实鸟串的顾客一听要一千顿时傻了眼，这价不要太离谱。
就点了一两瓣橘子，价格直接翻了一倍。
延年老远听见这句话，简直要哭死了。
老板人真好，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你的钱，还特意装饰点橘子糊弄你一下。
回到族内，延年继续在屋檐下等丹枫。
毛发湿漉漉的，延年用毛巾裹紧身体，在里面翻来覆去，变小后，本只能擦脸的毛巾用途得到了最大化。
趴在毛巾下，延年望着门口低语，“什么时候回来？”
“要吃午饭了吧。”
雨一直下，下了一整晚。
延年也没看见丹枫人影，考虑到琼实鸟串会化，延年将其放进冰块之中。
“k0047，都要明天了，走不走。”
系统飘在旁边，翻着本笔记，“你还有很多事没做。”
“我们得快点回去，这儿…不属于你。”
“多保留些力量，饮月的卡池后，指不定热度达标——还能去完成你的心愿。”，系统劝导着，这次意外已经浪费了很多力量，不能再继续浪费下去。
要合理规划。
之前有神相助，他们才捡回一条命。
必须尽快有能力自保。
“再等等。”，延年摇头。
他讨厌等待，可似乎他总是等待的那一方。
又过了几个时辰，延年一夜未眠。
雨已停，阳光洒在庭院中。
丹叶这次离开的也太久了。
延年在屋檐下来回走动，本打算告别后就离开，可是…对方直接未归。
“k0047…你再停在这，我可又要沉睡了。”，系统仿佛被榨干了一样，再次出声提醒。
“也没力量让你继续留在这，维持你的样貌，快走吧。”
“再等等…算了，我自己去找。”，延年拍飞系统，化成白猫出门，在持明一族的屋檐上跳跃，寻着丹枫的味追踪。
雨水冲淡了味，延年努力地辨识方向，找到一处台阶前，抬头看，一群持明人捧着灯往下走，神色淡然。
延年小心翼翼地避让，往上爬。
一名小孩急匆匆的与他擦肩而过，延年回眸，隐约见到那透明的龙角——
是…龙尊？
迭代了吗？
延年收回视线，猜测这些持明人是参加了龙尊继位的仪式。
等等，迭代。
那之前看见的不是饮月，这个才是。
延年恍然大悟。
看来丹叶也参加了这个仪式，难怪这么久，延年爬到最上面，丹叶残留的气息彻底被风吹散，消失不见，可却未见小孩的身影。
“不见了…气味。”，延年又回头找了一遍，仔细地比对每一个人，也没找到丹叶。
族里的各处也去了个遍，甚至回了一趟家，也没找到。
但他要走了——
兜兜转转，延年蹲在一处房檐，恰逢夕阳落下，无声地对昨日告别。
另一边，丹枫捂着发痛的脑袋，匆忙地往家中赶。
半路，丹坤一如往常地嬉笑上前，“丹枫，我云吟术大成也，来，比试一场，之前可是约好了。”
丹枫抬头，似曾相识但陌生的脸让丹坤一愣。
“让开…”
“你何身份，对我如此不敬…”，丹枫皱眉，语气淡漠，抬脚离开。
望着丹枫的背影，丹坤眼眸瞪大。
什么意思。
他可是遵守承诺指点丹枫养狸奴，丹枫这不欺骗他的感情。
那他练云吟术练个鸡毛。
还有这是什么态度，继承龙尊之力了不起。
“丹枫你——”
“丹坤，不可对龙尊不敬。”，丹余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手搭在丹坤的肩上。
“丹余龙师。”
丹坤随意行礼，心情一整个不美妙。
“丹坤，你与他的承诺以后别再提，他已是龙尊，那些不过是往事罢了，或许很快便被淹没。”，丹余淡淡道。
“我管他是不是龙尊。”
“等我击败他，他就要让出龙尊之位。”
丹坤冷哼，双手抱胸。
是龙尊，也得遵守与他的承诺。
“很好，丹坤，前世你与我的弟子一起，今世也一样。”
“持明究竟需不需要龙尊…我觉得还要考证。”，丹余眼神淡漠，他有一个计划，很早便开始布局。
等弟子从他手中接过权力后，一切便会有序展开。
他的弟子会给这位龙尊好好的上课的。
丹枫匆忙地回家，在路上与一只白猫擦肩而过，丹枫没有在意。
“年琰…这份力量，这份力量会帮到你的。”
“我还记得你。”
“你也会认出我的，对吧。”
丹枫低头跑着，他不敢看任何能映照出他脸的东西。
打开门，丹枫喘息，“年琰…我回来了。”
“对不起，有点久，你饿了吗？”
丹枫往里面走，小声道。
夕阳下沉，如潮水将庭院淹没。
无人回应。
但桌上的琼实鸟串未化，旁边留有一封信。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我不得不走了。】
【本想和你告别，但找了很久，我也没找到你。】
【这次是甜的琼实鸟串。】
【——年琰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