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嘚嘚嘚嘚嘚嘚”...
浓密的树荫间,亮起的天色透过间隙投下,双虎带着阿庆和哲奇沿着眼下唯一的路一个劲儿地猛冲。
“乐音他们不会有事吧?”
紧紧抱着他的腰,阿庆扭头看向身后渐渐远去的树林,眉眼中除了恐惧就只剩下了担忧。
“不会的,她那么鬼灵精,一定会等到我们回去找她的”
“嗯...”
趴在前面的哲奇因为身下的颠簸终于有了些动静,听见他的声音双虎欣喜地垂头看了过去。
“哲奇哥,你醒了?!”
“这里是哪里?”
“你忍着些,我们现在带你回去”
“...呃...只有我们?他们呢?”
“乐音和她带来的那个...”
“咳咳!”
阿庆正要说出乐音和岳灵泽的下落,双虎却用咳嗽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我们先带你回去,剩下的你不用管”
“他们在哪里?”
觉出了他的隐瞒,哲奇蹙眉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虚弱,可严厉的目光还是让双虎败下阵来。
“后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到了一个村外,乐音来救我们,但被那个绑我们的人察觉了,逃跑的路上马车被石头卡住就只留下了马...因为你伤得最重,所以就让我们先带你走,她陪着那个小公子留下了”
“这怎么行?!咳咳咳咳咳...”
“我们一回去,马上就会再回来接他们的!”
“不行!不能丢下他们...”
无视双虎的劝阻,哲奇一面说着一面就往马身下滑。
“你现在这样回去也没用,要是绑我们的那个人追来了,我们就都死定了!”
“那也不能丢下她...”
固执地跳下马,哲奇翻滚了几圈后起身就要往回走,无奈的双虎用力拉住了缰绳,眼看他要离开忙和阿庆跳下了马。
“哲奇哥!”
跑上前的阿庆一把拖住了他的手臂,可因为力气太小反而被他带着往前走去,身后的双虎见他如此固执,环顾左右之后从路边抄起了一根枯木,对着他的后脑勺就猛敲了下去。
“砰!”
“双虎...”
眼前的人应声倒地,还没回过神的阿庆呆呆地望着同样有些无措的双虎。
“抬他上马”
丢掉手里的棍子,收回思绪的双虎快步上前将他拖了起来,阿庆愣愣地点了点头也伸出手来帮忙,可才刚刚把哲奇架起,就见马儿已经嘶鸣着朝着林中跑去。
“这怎么办?”
“...就是背也要把他背回去!”
“驾!”
空荡的道路上,余一从远处策马而来,扬起了滚滚烟尘。
“余兄!”
哒哒的马蹄声里,商筑的高呼隐约从身后的弯道上传了过来,余一回头一看只见他正将半个身子从马车里探出,眯着眼睛高声呼喊他。
“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就算找到他们也无法一次把他们都带走,我过来还能帮些忙”
“...走吧”
两片树林包围的小路上,双虎和阿庆吃力地拖着哲奇一点点地向前挪动,每走一段路便不得不停下脚步原地歇上一歇,就这样走走停停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了树林的出口,而才一出来就遇上了迎面赶来的余一和商筑,沮丧的脸上也顿时有了光亮。
“余先生!”
“吁~”
“太好了...”
“你们没事吧?”
“哲奇哥受伤了!”
商筑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扫过灰头土脸的三人,脸上满是担忧和焦急。
“乐音呢?”
“她和她的朋友还在后面”
“朋友?”
余一闻言心头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除了学舍的学子,与她往来的就只有他知道的那一个。
“我们没见过,看穿着像是个小公子...”
“驾!”
双虎话音一落,余一周身寒气骤起,旋即便迫切地挥鞭策马离去。
“哗啦!”
“咳咳咳!”
青色的潭水中,乐音和岳灵泽艰难地爬到了岸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小神仙,你没事吧?”
“嗯...”
担忧地帮着拍了拍岳灵泽的背,一身湿透的乐音抬头看了看周遭后,拉着不住颤抖的他起身往更高处爬去。
阴暗的山洞里,乐音蹲在洞前将挡在面前的树枝藤蔓均匀地拽了拽,好让它们可以挡去一些寒风。
蜷缩在角落里的岳灵泽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牙关止不住地打颤。一堆干枯的树枝上,乐音冻得通红的手不断敲击着火石,直到手都打得没了知觉才用枯叶将树枝引燃。
“燃了燃...咳咳咳咳咳...”
看着烧起来的柴堆,她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一抹纯真的笑容,可停留不过片刻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外面捡些柴回来...”
她回头望向他又挤出了一抹微笑,只是才一起身就觉眼前一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跌去。
闭眼之前恍惚看见了岳灵泽神色慌张地朝她艰难地爬了过来。
“乐音...”
林家村
足有人高的杂草间,又一个黑衣人从空中跃下,扫过屋前打斗留下的痕迹和打翻的锅边的人手白骨,他谨慎地循着地上滴落的血迹一路来到了茅草屋前。
此前逃到窗下的黑衣人闭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他走到他的身前,查看过他身上的伤后,本想带着他的尸首一起离开,可屋中的女子却突然哀求地将手从窗户的缝隙间伸了出来。
“救救我!别把我留在这里...那个魔头杀了好多人,我把断肠草汁涂在了身上骗他说我染了病,又装疯卖傻才被关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救救我...”
女子焦急无助地哭喊着,充盈着泪水的双目里满是惊惧,黑衣人立在门前怀疑地注视着她,脚下微微转动,正要上前身后掠卖人的身影就从猝然朝他袭来。
“嘣!”
侧身避开他砍来的刀,黑衣人手中的杆棒也瞬间甩开,软索如蛇一般带着锥子刺向了掠卖人,将他逼退到了一丈之外。
“找死!”
“咣当!”
两人的身影很快又缠斗在了一起,门上的锁链被舞动的锥子击落。女子用力拽开了门,慌张冲出后跌跌撞撞朝着茅草屋后的山坡上跑去。
“啊!”
避开掠卖人洒出的不明粉末,黑衣人腾空一记飞踢将他手中的刀踢进了草丛,绕过他身体的软索紧紧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脸转眼就变成了一片红紫色。
“你带回来的孩子在哪里?”
“呃...跑...跑了...”
“方位”
“那...”
艰难举起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出了一个方向,仰视着黑衣人,掠卖人张了张嘴用力挤出了一点声音,随即就被脖子上的软索勒断了脖子,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咔哒!”
“吁~”
村落外余一勒马停在了进村的小路,抿唇看了一眼地上杂乱的脚印和车辙,他谨慎地踏入了村中,可才走了几步就见村落深处腾起了一道黑色的烟雾,不由加快了步子。
燃烧的茅草屋里,掠卖人的尸首被吊在了梁上,黑衣人扛着另一个黑衣人,扫了一眼开始坍塌的屋子随即转身消失在了山坡上。
“噼!啪!”
树枝撑起的衣衫挡在了火堆前,只穿了一件里衣的岳灵泽跪在火堆前不断将手中的枯枝往里面送,然后又起身回到了乐音的身边,拉起她冰冷的手送到唇边一面呵气一面不停地揉搓。
“好...好冷啊...我睡一会儿,你一会儿记得叫我...”
“乐音,你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不行...”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焦急的脸,但沉重的眼皮很快又耷拉了下去。
“你往日里不是总有很多话和我说吗?再同我说说话吧”
“我想想...”
看着她闭上眼睛慢慢垂下头,岳灵泽蹙眉叹了口气随即一把将她拽入了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驱散着身上的寒冷。
“只要你答应我不睡着,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我的名字,你不想知道吗?”
“你叫殿下...我知道...”
“不是,我姓岳,名灵泽,姑姑会唤我殿下,是因为我父亲就是东楚如今的国君”
他声音轻柔却不难听出认真,靠在他下颌的乐音半晌后徐徐睁开了眼,或许是因为震惊,她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清明了许多。
“你...是皇子?”
“嗯”
“可你说过是你父亲将你关在荷山府...为什么?”
“还记得祠堂里那些无字牌位吗?”
“是你外祖一家”
“他疑心我外祖有谋逆之心,所以除掉了他们,我母亲生下我后也被赐死,独我留住了性命,代价便是永远留在那座宅院...至于无字灵牌是因为他们尚未平反,我们私自供奉恐怕会引来祸端,所以不敢言明他们的身份”
他贴着她的头平静地说着,仿佛口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而今才明白了他被困在荷山府真正原因,乐音的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一下,眼泪也不自觉地滚落了下来。往日相处时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她终于知道为何他的眼底总是带着难以散去的忧郁,一想到他从前被关在那里,回去以后也还要一直留在那里,她心中就替他感到委屈和愤怒,泪水也就似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还是很冷吗?”
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抖动,岳灵泽绕到了她的面前,关切地看向了她,而当目睹她的眼泪如滚珠似的滴落时,他平静的脸上顿时就慌了神。
“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
望着他担忧的面庞,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乐音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劲儿地摇头...
后来无论他怎么问,她也不愿意说出她突然如此难过的缘由,而直至多年后的某个瞬间,同样的悲伤骤然涌上他的心头时,他才恍然明白她为何会因为他的话如此难过。
将湿掉的衣物烤干后,两人离开了洞穴开始寻找返回姑南城的路。
树丛遮蔽,杂草覆盖的山路上,乐音拿着一根棍子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敲打着地面,将藏在里面的虫子全都提前赶到了别处,好让身后的岳灵泽能安心踏过。
遇到有结着野果子的树,两人一个摘一个接,把能吃的全都兜进了怀里。一路走来什么都吃上了一些,也算是没饿着肚子。
“这些果子我一个都没见过”
“都是山里的野果子,许多我都叫不上名字,只知道能吃”
“这是什么?”
“酸枣,尝尝”
“酸枣...好酸”
吐出咬了半截的酸枣,岳灵泽的五官痛苦得都快要拧在一起了,乐音叼着一株草扭头看着他见怪不怪地笑了起来。
“不然它为什么叫酸枣”
“真的会有人吃吗?”
“饿极了,什么不吃?”
“你在吃什么?”
“药草,我祖母说过这个能治伤寒,你也吃点吧”
“嗯”
“真是怪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连只野兔子都看不见...”
拄着棍子站在斜坡上,乐音环视了一圈安静的周围,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以前我住的地方,附近就算是冬天也会有猎物的”
“哎哟哎哟...”
斜坡下一道微弱的呻吟声响起,乐音循着声音探出身子一看,一个老妪正捂着腿躺在路边上,不远处打翻的篮子周边散落的全是新鲜的野菜和蘑菇。
“老婆婆!”
乐音小跑着冲下了斜坡来到了老妪的身前,“你怎么了?”
“我一不小心从上面滑下来摔伤了脚”
“你家在哪儿,我扶你回去”
“那真是太好了”
见了救星似的老妪顿时笑逐颜开,岳灵泽帮她把掉落的野菜和蘑菇捡回了篮子,然后和乐音一左一右地搀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简陋的屋子里,岳灵泽坐在桌前好奇地打量着四面都漏风的墙壁和抬头能看见天的屋顶,两只手扶着随时要散架一样的椅子,隐隐有些局促。
“村里都是这样,和姑南城不能比的”
看出他的疑惑,端着两碗蘑菇汤回到了桌前的乐音淡然地向他解释道。
“那个婆婆怎么样了?”
“她自己涂草药去了,说给我们喝蘑菇汤”
一个有缺口的碗放在了他的面前,看着里面飘着几个蘑菇的清水,岳灵泽的脸上忽然多了丝沉闷。
“怎么不吃?”
站在桌边就将碗里的蘑菇汤喝得见底的乐音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碗发呆,不禁觉得困惑。
“你未到姑南城之前也是这么吃?”
“嗯”
“我一直待在荷山府,日日吃的东西都是姑姑准备的,全然不知道外面还有百姓是这样过活的”
“能活就行,怎么活都是活”
“......”
乐音漫不经心地说着坐到了他的对面,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端起了碗,虽然入口难以下咽,可他还是蹙眉硬是将那一碗带有土腥气的蘑菇汤咽了下去。
“抓到了抓到了!”
“这么多,够我们吃一阵子了”...
屋子外村民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桌前的两人疑惑地走到了门前,当看见他们提着的篓子里全是蛇后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突然瘙痒的手臂,紧接着身体的其他位置也开始变得奇痒难忍。
“好痒啊”
乐音不停地抓挠着脖子和手臂,很快身上就被抓出一大片红印,身旁的岳灵泽也蹙眉反复挠着自己的手心手背。而当两人不经意的一个扭头发现彼此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时更是吓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的脸…”
(“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