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卉沉默不语,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外头,佯装累了要睡下。
李妈妈见她这幅样子,也没再劝下去。
从正院出来,萧玉璇便径直去了裴大夫处。
正巧碰到一身风尘仆仆的裴大夫,拎着药箱子从外头回来。
“五姑娘?您怎么来了?”
他见着萧玉璇,有些意外。
他一路走着,一路低声说道:
“如今京中不大太平,您最近还是减少走动为好。”
萧玉璇颔首:“可是因为时疫?”
裴大夫脚步一顿,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才面露为难道:
“五姑娘,切记这话暂且别往外说,太医们还没拿定主意,要是我们先说了,没准就要被治一个散播谣言紊乱民心的罪过。”
“这两日我去为曲磬先生诊治,就听说了好几起相似的病情,看他们那样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裴大夫苍老的面容上一片严肃。
他是医者,向来就秉持着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若是时疫这样棘手的病症,王侯公卿暂且不论,遭难的必然大多数是平民百姓。
大多百姓维持温饱都是问题,别说花那么大一笔银子吃药了,许多人生病都是小病硬抗,大病看命。
而时疫……那更是十不存一的苍生劫难。
他来的路上,还迎面遇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见他背着药箱直到他是医者,拦着他磕头求他救命,鲜血和眼泪交织在那妇人脸上,悲惨地令人不忍直视。
裴大夫没有带多少药,只能将自己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可要治时疫,也是杯水车薪。
现在说起此事,他也是唏嘘不已。
看着裴大夫这幅虽然忧心,却并不着急的样子,萧玉璇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裴大夫,您老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次的疫病该如何诊治?”
她承认她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上辈子这场时疫几乎让京城十室九空,直到大半年后,才慢慢没了病逝的人,疫病消失,可自始至终,这药方都没有人研制出来。
那会儿,裴大夫已经去世,裴杏儿也下落不明,还是后来机缘巧合,才让萧玉瑶遇到了裴杏儿。
裴大夫长叹了一口气,“五姑娘,咱们进去说。”
他将药箱递给早就等着的裴杏儿,手一扬,请她去屋里说。
裴杏儿眼睛一转,药箱随手一放,也跟了上去。
祖父能治时疫这样厉害的病?她怎么不知道?
一老一少坐定,裴大夫面色谈不上好看,他从榻下的暗格里找出一本缺了页的医书,眯着眼睛翻了翻。
“五姑娘,瞧——这是我祖辈留下来的残缺方子,连杏儿都不知道。”
“这里头就有一例,与最近兴起的时疫症状至少有九成相似!”
“啪——”
门被人从外推开,裴杏儿啪叽一下摔了进来,她顾不上疼,一边爬起来一边质问道:
“好你个坏老头,藏着好东西不告诉我!”
裴大夫连忙护着那本残缺的书:
“没大没小的臭丫头,你怎么进来了,快些出去,这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听的!”
“我怎么不能听,我是继承你衣钵的孙女,属我最有资格听!”
萧玉璇抬手打断了祖孙俩的对峙:
“裴大夫,就让杏儿留下吧,您既说这是残缺的方子,多个人总归也多一份力量不是?”
“罢罢罢,都是欠你的!”
裴大夫嘴里嘀咕了一声,裴杏儿立即嬉笑着关好门,还十分熟稔地挤在了萧玉璇身边,紧贴着她坐。
“看这方子少的部分,至少还差两味药,且里头已经有的,大多也是价格高昂,真要配一帖出来,怕是要价值千金,这样的药,世家王侯吃得起,百姓可吃不起啊……”
裴大夫说完,萧玉璇才知道此事艰难在何处。
如今药方残缺,即便配齐也不一定完全对症,只有九成把握。
且,仅是京中人口就有数十万,更别说全国上下——若一副药便需至少千金,岂不是明码标价的千金一条命?
这价钱,试问有谁出得起?
可人命又哪只值千金?交趾人怕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历朝历代,人命就是国力,若是一场疫病后百姓十不存一,那攻城略地岂不是轻而易举?
她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上辈子若不是那数十位武将和成千上万的将士们以声明为代价,力挽狂澜,将交趾人拦在了两广境内,怕不是就要江山易主,民不聊生了。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这有九成把握的药方,只要能配出另外两味药,千金又何妨?
“裴大夫,别说九成,哪怕只有五成希望,我们也要试一试。”
萧玉璇看着祖孙俩如出一辙的沉重面孔,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上辈子出现的场面说出来吓到他们。
“这两味药,裴大夫还有杏儿可有什么想法?”
裴大夫沉默不语,裴杏儿皱眉,为难道:“药材种类繁杂,浩如烟海,且又是两种配比,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配出来!”
“是啊,仅凭我们几人,短时间内怕是配不出来。”
萧玉璇沉思:“裴大夫,你可愿将这张治疗时疫的残缺药方卖给我?价钱随便你开,若最后有幸成功,能救百姓于水火,这名声奖赏我通通不要,尽数给你们祖孙俩。”
她再去求长公主,请太医们齐心协力配出药方,定然比裴氏祖孙俩要快不少,且一应配药的花费都可以走宫中公账,不必他们自己出。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妥善的方法了。
听她如此说,裴大夫连连道不敢,“五姑娘,我行医一生,可做不来如此厚脸皮的事情,这张药方可以无偿公开,我和杏儿也当仁不让,定会全程协助配药事宜。”
裴杏儿也是一脸义不容辞地点头。
“裴大夫大义,玉璇佩服!”
萧玉璇起身,向裴大夫真情切意地行了一礼。
多少大夫若是自己研究出了药方,不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偷学了去?裴大夫能如此大公无私,一心为医者,她是打心眼儿里敬佩尊崇。
既然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她该尽快再去找长公主商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