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了几代帝王的改制,齐国的户籍制度已然十分完善,百姓无论生死、迁徙、身份转变,皆需在十日内在官府做更新登记。
可是那位叫做任泽的“邻家阿兄”,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自萧玉璇养父母家起火后,再也没有了踪迹。
任泽的父母言辞凿凿,说任泽就是去做了兵士,还出具了入伍时给的纹银,年份、来历都能对得上。
然而核对了十余卷军中名,上头都没有他的名字。
怎会有这样的怪事?
往年失踪人口都会在年末由户部统计、清点,而后统一记册为亡故,可齐隽压下了任泽的户籍档案,他觉得此人的消失不简单。
“你这个师傅做得也是不称职,是不是还没教会人小姑娘骑马呢。”
虞信对这位萧五姑娘好奇地很,奈何从前只是遥遥见过,并未打过交道。
齐隽一时语塞,后来事情太多,他一时也顾不上这一茬。
“碰上了就是缘分,走走,咱们去打个招呼!”
不等齐隽开口阻拦,虞信便自顾往萧玉璇那边走去。
察觉有人靠近,碧穗第一时间道:
“姑娘,那位公子是何人?您认识吗?”
她毕竟不是自小跟在主子身边到处赴宴的,对京中大多数公子姑娘都不面熟,这会儿只能小声地提醒萧玉璇。
萧玉璇抬眸,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位走近的少年身上,而是落后半步,看见了他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齐隽。
齐隽今日穿的还是那一身常服,萧玉璇见他这么几次,几乎一直都是这一身衣裳,像是同样的款式,一连做了十几件一般……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
这两日整个人埋在药材堆里,辩药捡药忙得头昏脑涨,她费力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少年走到她面前,十分规矩地叉手行了一个见面礼。
“萧五姑娘好,在下是虞侯世子虞信。”
“虞侯世子好,太子殿下安好——”
她亦还礼,不过没什么谈论的兴致,还礼之后便欲离开。
“诶,萧五姑娘如此着急是要去做什么?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这几日京中不太平,姑娘尽量少些外出才是。”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打招呼,虞信却如此熟稔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萧玉璇的兄长。
不过是为了逃避去东宫继续为他做事,齐隽心知肚明。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最近在协助太医研制时疫药方,听闻是七皇子启发了韦太医那些防治时疫的办法,所以想来拜访碰碰运气。”
这话说得,对面两人都有些懵了,区别是齐隽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神色如常,而虞信却几乎惊掉了下巴。
“齐佑?那孩子也能——”
意识到齐佑的亲哥就在旁边,他急急闭上了嘴。
“你这可真是,太碰运气了!”
他对萧玉璇的做法不敢苟同,不过他还是道:
“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齐佑了,正好与你一道过去,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最喜欢我这个表哥了。”
虞信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萧玉璇忽然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自己是忘记什么了。
太子!她还要救太子!
虽然人是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了,可想到上辈子齐隽薨逝后,齐桓掌权,齐国被他治理地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她就想扼腕叹息。
如今时疫提前,她连进宫都艰难,又谈何救下太子呢?
她垂眸,看见自己腰间挂着的粗糙的小药包。
杏儿说的话她自然是信的,只不过太子未必会愿意收下。
不管了,先送出去再说。
她动作飞快地解下香囊,递向齐隽:
“太子殿下,这是臣女家中府医研制的可以避疫气的香囊,还望殿下莫要嫌弃,贴身佩戴。”
“近日京中时疫一事闹得人心惶惶,殿下身为储君,切莫劳碌太甚,一定要记得按时用膳、休息,唯有您平安康健,齐国的未来才有希望。”
虞信被忽视了也不恼,他奇怪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再一看她手里的香——囊?
这顶多算个小药包吧,用料粗糙,封口蹩脚,绣花也没有,堂堂一国储君怎么可能会收下这种东西?
下一刻,齐隽挥退了身边刚欲上前的小太监,亲自伸手拿起了那枚香囊。
米白色棉布缝制的药包在他指尖转动了一圈,清苦的药香四溢。
这番话说得突兀,可他分明看见小姑娘眼中的迫切和担心,倒像是若他不收下,就一定会命不久矣似得。
鬼使神差的,他还真收下了那个没形儿的香囊。
虞信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太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也染上时疫了?
“多谢,孤会注重自身,萧姑娘亦多保重。”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虞信忍不住了。
“萧姑娘,怎么你这药包只送给太子,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这儿呢!”
“是我疏忽了,世子莫怪,此香囊还在研制中,待过两日我会亲自遣人送去府上。”
这也是萧玉璇的本意,裴大夫和裴杏儿做出来的香囊算是意外之喜,即便不一定是真的十分有用,让人心中有个寄托也是好的。
其实时疫发展到后来,许多人不是真的被时疫害死的,而是被没有对症良药的恐惧生生吓死的。
人有惊惧忧愁,苦思过多,也会让身体日渐虚弱,这是萧玉璇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齐隽握紧了手里的香囊,里面装得乱七八糟的药材扎得他手心泛疼。
“时候不早了,萧姑娘既要去寻齐佑,便早些去罢。”
“虞信,东宫中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随孤回去。”
虞信猛地扭头,却只见齐隽转身大步而去,他不敢真的不跟上,谁让这位表哥是储君,下一位帝王呢!
“萧姑娘,那在下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聊!”
他说着,匆匆拎起衣袍追了上去。
“殿下,等等我呀!”
两个器宇轩昂的少年相偕离去。
“走吧,我们快些去给娘娘请安,然后去寻七皇子。”
皇后宫中不接待来客,萧玉璇只在宫门口跪了一趟,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径直往七皇子的住所而去。
“呜呜……”
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一行三人心惊肉跳起来,平日这个时候,七皇子不是睡觉就是吃糕点,这会儿是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