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沈维桢随着一位丫鬟的入内。
他身着一件青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直缀,腰束一条湖蓝色缀玉腰带,腰带坠着枚白玉透雕兰花玉佩。
眉眼春风,唇红齿白,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
好个清雅俊美公子!
屋中妇人闺秀皆不由红晕微染,几个后生也暗暗自叹弗如。
沈维桢先恭恭敬敬上前给大长公主磕头拜礼,举手投足皆是世家风范。
大长公主满意点头,又瞧瞧身边的女孩儿,温慈的声音道:
“真般配的一双璧人!那年朝廷送粮草去西北,我和老大家的也跟着去了一趟,那地方荒凉,物资稀缺,我将从京中带去的一盒甜果点心拿给这丫头。
眼见她孝敬完爹娘后,只分了一小份给嫡亲的弟弟,剩下的一大半都拿去给她的小夫婿了。
我只觉好笑,问她为何偏心?
谁知她倒理直气壮,说她不是偏心。她阿娘教过孔融让梨,弟弟年纪小,吃不下,给多了也无用,哥哥年纪大,当然要多吃些。”
满屋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阮绵只觉得脸颊滚烫似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时弟弟还不到三岁,她说的没错啊!
侧眼轻瞄,只见沈维桢也双颊绯红,正在向她望来,眼中浅笑温润,她的脸更烫了。
这时一个小丫头进来:
“主子,三公子来给您拜寿。”
“这猴儿也不知跑到哪里淘气去了,现在才来,还不叫他赶紧进来!”
大长公主拿帕子轻擦了擦刚刚笑出来的泪花,端坐好。
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两位身形修长挺拔的少年。
其中一个眼若桃花,目含秋波,生的十分俊秀倜傥,正是大长公主的孙子曲云舟。
跟他一起进来男子,虽说不上丑,却也没什么看点,粗糙黝黑的肤色,五官也并不出奇。
阮绵暗惊,这厮竟也来了。
正是齐民瞻。
她想起之前听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说过,这厮有时候在外面闯了大祸,不敢回东宫,就跑来成国公府寻求大长公主庇护。
想来他与大长公主十分亲厚吧?
这厮虽然顽劣荒唐,却也并非凉薄无心之人。
她正想着,只听曲云舟开口道:
“祖母,这位是孙儿的好兄弟,我与他情同手足。
他十分钦慕祖母当年于两军阵前,亲自为我大郯将士擂鼓助威之举,因此今日特意带他来给您拜寿。”
说着,还未等回话,二人就赶忙跪地磕了三个头。
大长公主不住的打量下首的“陌生”少年:
“阁下......这般身形举止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说着,不由眼圈发红,眸中沁出水光,几欲落泪。
成国公夫人似也想到了什么,赶忙出来安慰道:
“大好的日子,母亲莫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都过去了,仔细您的身子。”
又朝儿子喝道:“还不快带你这朋友下去,随随便便就领外人进来,没规矩!”
这话有些重了,表面是责怪自己儿子,实则是在嫌弃来人。
但阮绵知道,这是常理。
勋贵世家大族最重规矩,这里是内宅,曲云舟贸贸然带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进来,即便是磕头拜寿,也是不被欢迎的。
况且这还是大长公主殿下,并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她面前磕头的。
亲近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想必这厮心里不好受吧?
她瞧了一眼正起身的齐民瞻,只见他神色如常,脸上并无丝毫落寞伤感之色,她放下了心。
不由暗自纳闷,这厮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易容,对他熟悉之人竟也瞧不出破绽!
曲云舟带着人出去了。
成国公夫人又劝了婆婆几句,他们府上自公爹过世后,便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了。
她的丈夫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袭了爵,靠着荫封在兵部任了个闲差。
几个远在各地卫所的叔叔们,也都是因着公爹的关系才立住了脚。
他们与新帝的关系并不如之前与东宫亲厚,若被新帝知道自己府上一直念着东宫,少不得引其不快。
发现身侧女子微微蹙起了眉,沈维桢不动声色的挪动了半步,低声问她:
“怎么了?”
阮绵笑着轻轻摇头,心里暖暖的,他总是这么细心,自己微微走个神,他也能察觉。
瞧她气色还好,沈维桢没多问,只道:
“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阮绵轻轻点头微笑。
有丫鬟来报,又有贵客来访。
沈维桢不便多留,施了礼后,由丫鬟领着出去了。
沈夫人和阮绵由管事媳妇引着,转过一面摆设着许多古玩珍器的多宝阁,便看到很多早摆好的高椅锦杌。
二人随意寻了处挨窗的位置坐下,丫鬟奉上茶点果子,便侍立一旁去了。
“绾姨,喝茶。”
阮绵先端起一杯茶盏,奉到沈夫人面前。
沈夫人笑着接过,轻抿了一口,又细细去瞧面前的少女。
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棱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细嫩的皮肤犹如白玉般精致剔透。
她满意颔首:“今日瞧你气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绾姨不必总为我担心,我能想开的。”阮绵抿唇一笑。
她虽不待见那厮,但自从知道他尚在人世,心里的悲痛就减轻了许多。
因果循环,人间终有善恶之报,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仁厚,老天总算待他们不薄。
如今只盼着太孙早日掌握澹王谋逆的证据,将其罪行昭告天下,为太子妃和太子报仇雪恨!
沈夫人又问起她庄子上年底物资置办情况。
阮绵捡着几样要紧的说了,每一项都安排的极妥帖。
沈夫人听得直点头,暗赞果然掌家经验丰富,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甚是周全。
同时又涌起些心疼,尚未及笄的女孩子,若放到别家,尚被娇宠不谙世事。
而她,早早失了双亲,却并没有因此沉溺悲痛,消沉自弃。而是坚强的站起来,勇敢的接过重担,开始独当一面,将日子继续过下去。
并且,过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她抬起手,轻拂着女孩儿柔嫩的面颊:
“苦了我儿了,小小年纪就要支棱这么大摊子事儿。”
阮绵将脸在她手心里蹭着,笑道:
“不苦,有绾姨和老太太疼我呢!还有许多人关心我,体贴我,帮着我,真心为着我好,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暖融融的,有使不完的劲儿!”
沈夫人心中柔软:“我儿乐观豁达,必有厚福!”
阮绵灿烂一笑,重重点头。
余生会有极爱重她的夫君,会有真心疼爱她的婆家长辈,当然是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