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福媳妇抢过杨大福手中的金簪,恶狠狠掼在地上。
噗一声,金簪掉进泥水中。
杨大福连忙去捡,拿在怀里小心的擦了擦。
“你干什么?你疯了吧!”
杨大福媳妇脸上流露出一种悲悯的表情,看着杨大福,像是在看一条可怜的狗。
“嗤——”
“我真可怜你,你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你上赶着送给人家的这根骨头,人家要吗?”
杨大福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杨大福媳妇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如何能不知道。”
“你真当我宝贝这破簪子到不舍得戴吗?你这簪子是送给别人,别人不稀罕要,你才给我的吧!”
杨大福被人戳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你闭嘴!你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
“回家!跟我回家去说!”杨大福一反常态,拼命拉扯着妻子。
杨大福媳妇扯过簪子,双手一翻。
簪柄处的安字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跟我说,这字是平安的安,天天平安的安,”杨大福媳妇几乎快将簪子戳进杨大福的眼睛。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自己吗?”
“这到底是平安的安,还是你妹妹杨安的安?”
女人的控诉声落下,周遭静可闻针。
一旁的飘来飘去的玲珑如遭雷劈,整个人钉在原地。
她缓缓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舅父。
舅母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呸,你对你妹妹存那样的心思,你变态!恶心!”
杨大福妻子嘴上骂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跟丈夫通过媒人介绍认识,成婚后从未红过脸。
在外人眼中,他们也称得上一句彼此相敬如宾。
丈夫性格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窝囊。
对她也很好,说话轻声细语,她说过想要的东西,丈夫也会为她买来。
可是......
她就是觉得丈夫不爱自己。
那种好像是他刻意要求自己做的,而不是他发自内心要做的。
她感觉,二人中间一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只是这东西是什么,她不知道。
这种感觉在她生了杨霜儿后更甚。
若是说生产前,杨大福对自己还有几分装出来的真心。
那生产后,杨大福可以说是连装都不装了。
跟她三天都说不上两句话。
她感觉自己快被冷漠折磨疯了。
时常想的彻夜都睡不着,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
回娘家时,她曾跟母亲说起这件事。
母亲心疼的看着她眼下的乌青,粗粝的双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有些事别太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糊涂涂的就过去了,想太多最后难受的是自己。”
直到某一天,杨安死了丈夫,孤儿寡母来京城投奔杨大福。
她从未在性格古板的丈夫脸上,见到这么丰富的表情。
惊喜、怜惜、懊悔......
还有隐忍的爱意。
她躲在厨房,震惊的通体冰凉。
她慌乱的安慰自己,哥哥爱妹妹,很正常,是她想多了......
只是作为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她的直觉在自己丈夫身上总是更为敏锐。
这份爱......不是亲情。
夜晚。
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想着母亲的话,不断催眠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背对着她的丈夫突然掀起被角,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
她睁开空洞的眼,对着黑暗中的房梁出了神。
回过神时,她已经跟在丈夫身后了。
杨大福轻手轻脚的叩开杨安的房门。
她蹲在墙角。
两人的谈话声传出来,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安安......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其实当年你没必要走的,那些人嚼舌根又怎样,大不了我们远走高飞,换一个地方生活。”
杨大福情绪激动,站起来时碰倒了凳子。
“我这些年心里一直都有你,只要你愿意,我便带......”
杨安温柔又坚定的打断他:“哥。别说这种话了,你永远都是我哥。”
“今天我见到你的女儿了,很可爱,跟我女儿一样,我不可能抛弃她,你也不可能抛弃你的女儿。”
杨大福沉默着不说话。
杨大福媳妇看着屋内透出的亮光,攥紧拳头。
她了解枕边人的一切,不说话就是他最好的答案。
什么女儿,只要杨安点头,他随时可以抛弃。
“当年我是我主动求父母把我远嫁的,”杨安的声音又响起,“因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哥。”
“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实在没办法了,丈夫干活摔死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没时间了......可我女儿还小,我放心不下她,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她养大。”
“我信你,哥。”
杨安的语气带着哀求。
杨大福被双重打击的失了神。
妹妹从未爱过他,并且这是在托孤……
许久,他干巴巴道:“你放心,我一定将她当做我亲生女儿。”
杨大福媳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快到天明时,杨大福带着一身寒气钻进被窝。
早上起床时,他连看都没看她和女儿一眼,带上东西出了门。
傍晚回来时,他带回一只金簪。
上面刻着安字的金簪。
杨大福当着她的面,将簪子递给妹妹。
杨安摇摇头拒绝了,扭头看向她:“你跟嫂子这么多年攒些钱不容易,嫂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应该给嫂子。”
她抿着唇,只记得杨大福煞白的脸和拿在手中冰凉的金簪。
没过多久,杨安便逝世了,她的女儿也被杨大福收养。
......
“是平安的安,”杨大福颓然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我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哪怕她不爱我,我也想让她活着......”
他一直瞒着这个秘密。
就像在衣服里像捂着一块潮湿的布,早就发霉发臭了,他难受又痛苦,又无法言说。
猛然被人在阳光下掰碎摊平,他感到一丝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