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动静传来。
宿窈望着周道叙,她脸上苍白,黑亮眼眸含着淡笑。
周道叙来到床边,幽深眼眸里只有宿窈,“醒了?感觉如何?”
宿窈弯了弯唇,她轻声,“孩子呢,儿子还是女儿?”
周道叙摸了摸她额角,“是个小子。”
小家伙已经醒了,周道叙动作轻柔小心抱到宿窈面前。
周道叙身高马大,怀里抱着个小东西,说不出的违和,宿窈眼睛忍不住地发酸。
这孩子生下来比其他婴儿都白净,有七斤六两,被爹爹抱着不吵不闹,睁着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四处看。
许是闻到宿窈身上熟悉的味道,便朝母亲方向动了动。
周道叙声音温和,“要抱抱他吗。”
宿窈嗯声,那孩子浑身都小小的,被周道叙宽大手掌托着显得更加小巧。
宿窈怀里触感柔软,她吻了下儿子面颊,香香软软的。
“取名了吗?”
周道叙坐在床头,他拥着宿窈。
“陛下赐名,秦承砚。”
宿窈朝周道叙笑了下,“那就是砚哥儿,砚哥儿。”
宿窈握着儿子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宿窈才生产完,只能吃些清淡的小米粥一类,还有一些补气血的小菜。
周道叙喂她吃完,还坐在床边陪她,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的脸。
屋里还有丫鬟婆子在,宿窈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悄悄拧了周道叙一把。
什么都拧不动。
周道叙只留了梁嬷嬷和小桃在屋里伺候。
砚哥儿被抱去喝奶了。
宿窈问道:“萄萄呢。”
小桃说道,“昨晚小姐守着王妃困到不行才去睡呢,现在还在上课。”
宿窈轻轻嗯了一声。
萄萄就是她的孩子,心中最独一无二,谁都取代不了的宝贝。
梁嬷嬷与小桃杵在屋里碍眼,都出去了。
宿窈身着中衣,脸上素净,未簪发饰,比任何时候都还动人。
周道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二人成婚都这么久了,宿窈偶尔还是受不住周道叙这眼神,她轻声道,“你今日不去军营吗?”
周道叙眉梢微挑。
“一年到尾没休几日,你才生子,我能去哪?”
宿窈唇角微弯,夫妻俩说了会悄悄话后,乳母就把砚哥儿抱进来了。
小家伙躺在宿窈身旁,正闭目睡着,岩晖院里传来萄萄脚步声,似是有意放轻,小姑娘在门边往里看了眼,又悄声走了进去,害怕吵醒了娘亲。
宿窈最先道:“萄萄,快进来。”
萄萄咧嘴,“娘亲,你终于醒啦。”
萄萄刚进内室,就被周道叙拎了起来。
“爹爹!”
周道叙勾了勾唇,把女儿放到床边。
小姑娘看着娘亲,眼眶红红的,“娘亲是不是很疼?”
宿窈摸了摸女儿软乎乎的脑袋,眉目温柔:“是娘亲能忍受的疼,现在已经没事了。”
萄萄俯身亲了下宿窈额头。
“呼呼就不疼啦。”
宿窈被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包围着,她与周道叙对视一眼,眸中湿润。
萄萄问道,“爹爹,弟弟还要多久才能长大呀。”
周道叙:“等到一年多过后,才会走路说话。”
才出生的孩子每日都睡得久,萄萄等了许久都见弟弟醒来,就自己出去玩了。
宿窈也困倦,她拥着孩子睡了过去。
周道叙在床边看了一大一小许久。
王妃平安生下小世子,公主府大喜,明德又开始赏赐了,两府所有下人又能领五两银子。
秦承郢坐在景明院檐下,他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昨日宿窈发动,秦承郢就知晓了,他没去公主府,只是在国公府待着,煎熬等了许久,才在傍晚时等到了平安产子的好消息。
娘亲生了弟弟。
秦承郢为娘亲高兴,但心里又空落落的,如果他也能在娘亲身边就好了。
秦承郢想见宿窈,也许都得等到百日宴了。
秦承郢如此,秦峥就更别提了。
她从前生郢哥儿和萄萄时,秦峥一次都没有陪过她,他错过孩子的出生,缺席江令窈最需要他的时候。
周道叙昨日回府,到现在,没有离开过宿窈。
夫妻俩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她和别人有了孩子。
秦峥站在桂花树下。
周道叙在岩晖院里守着她,而秦峥……姑且就当做最后一次再陪她了。
秦峥眼中酸涩地厉害,时至初夏,他遍体生寒。
次日,秦峥进宫。
当日下午,秦峥自行请命领兵前去镇守兴城,守护大周西境,也许此生都不会再回京。
圣旨来到护国公府时,秦老太君险些晕过去。
等到太监念完旨意,三太太直接哭出了声。
“镇守西境,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秦老太君深吸一口气,她目光落在秦承郢身上良久。
秦承郢没想到父亲竟是这个决定,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上秦老太君的目光。
秦承郢想说句安抚的话,可红了眼。
秦老太君闭了闭眼,“你爹这又是何苦啊。”
秦承郢强撑着道,“曾祖母放心,以后还有我陪着您和祖母呢,以后还有我。”
秦峥无法宽恕自己的罪孽,他这辈子都走不出过往,留在京城无异于囚笼,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她做的了。
秦峥当晚回来,已是深夜。
国公府彻夜通明。
秦峥在秦家祠堂跪了整整后半夜,最后秦老太君终是不忍,让秦峥回去。
秦峥朝老太君跪下。
“祖母,孙儿此生做了太多错事。”
秦老太君也不想秦峥困在过往阴影里。
老太君颤着手,“峥儿,记得回京。”
秦峥眼中干涩。
“是孙儿不孝。”
三太太就在外面守着,见到秦峥出来,一巴掌就落到他脸上。
“你要是一走了之,让我和你祖母她们怎么办?郢哥儿还小,你让他怎么办?”
“峥儿,你要是出了事,让娘可怎么办啊!”
秦峥一身黑衣,似乎要融进夜色里。
“郢哥儿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秦峥已下决定,圣旨都下了,此事再无反悔余地。
再有半月,秦峥就会领兵出发。
秦承郢回晟明院路上,经过了春和院,这是他先前命人收拾出来的院子,里面装了许多奇珍异宝。
假装萄萄住在里面。
若她以后成亲,这些全是国公府给她的添妆。
秦峥仰头望天,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
秦承郢的景明院就在附近。
春和景明,是挨在一起的。
脚步声传来,秦承郢唤住秦峥。
“爹,真的要走吗?”
秦峥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秦峥看着儿子,“再有四五年,你便大了,届时我会回京。”
秦承郢红了眼,“爹,我跟你一起走。”
秦峥摇头,“走之前,我会为你请封世子,你留在京城念书,如果有拿不准的事,写信告知我,亦或是,去寻你大伯。”
于公于私。
公主府和护国公府联结长久不衰,对两府都好。
或者是为了宿窈,周道叙都不会对秦承郢下手。
秦承郢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秦峥眼眶微湿,他拍了拍儿子肩膀。
“等你再大些,你会知晓……她的难处。”
父亲的话一落,秦承郢彻底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爹,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不会打扰她的。”
甚至他连娘都没法叫。
秦承郢哭着,“我会对萄萄和弟弟好的。”
秦峥要用一辈子来赎罪。
秦承郢又何尝不是为了幼时的错,弥补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