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平那脸上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谄媚逢迎的话,只因他代表着皇后娘娘,在对方面前不得不摆出一副谦卑恭顺的姿态,将身段放得极低。
他心中的愤恨如野草般疯长,忆往昔身为礼部尚书,那些狗奴才见了自己,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岂敢如今日这般肆意妄为、耀武扬威!
心中的恨意渐渐转移到陆婉茹身上,一切都是由她而起,如果不是给她替嫁,他们就不会找回闫晚琬。如果闫晚琬没有回尚书府,也就不会引发后面的事情。
他最为恼恨的,便是陆婉茹的愚笨。自己耗费十数年心血精心栽培,可她行事手段却愚不可及,屡屡被对手察觉并予以反击,甚至还断送了二儿子的前程。
尽管他心底也恨闫晚琬,然而此刻他有求于闫晚琬助自己恢复官职,故而只能将这份恨意深埋心底,不敢有所表露。
陈美娥刚踏入房门,都没等嬷嬷张嘴说话,他便如点燃的炮仗一般,劈头盖脸地痛骂起来。那骂声之凌厉,让嬷嬷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说对陆夫人也有些许不满,可陆大人这毫无修养的模样,才真真是让她开了眼,心中暗自腹诽这等做派实在有失身份。
“陆大人,差不多了,不要耽误娘娘的正事。”
嬷嬷忍无可忍的开口提醒,然后看向陈美娥说道:“陆夫人,娘娘让老奴教导陆小姐,还请您带个路。”
陈美娥苍白着脸对她行礼道:“请嬷嬷见谅,小女因为感染了风寒,现在还卧病不起,教导一事能不能延后几日?”
嬷嬷立即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质问:“皇上圣旨已下,陆夫人是想抗旨吗?”
“不不,臣夫绝没有抗旨的意思,但小女真的身体不适,所以请嬷嬷您……”
陈美娥悄悄给嬷嬷塞了个香囊,嬷嬷一摸就摸出了里面的银票,她冷着脸说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嬷嬷还请你给在皇后娘娘面前帮小女美言几句。”
嬷嬷强硬地将香囊塞了回来,“陆夫人,陆小姐承蒙天恩,得封皇子妃之位,此乃莫大殊荣。然若您心存侥幸,以为皇子妃之尊便可逾越皇家规矩,那便是公然挑衅天家威严,有辱皇室颜面。”
她神色凝重,直视陈美娥与陆正平,“陆大人,难道是陆小姐身体抱恙,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百般推托,不愿相见。”
陆正平眸光骤转,望向陈美娥,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那神情仿佛在说,若不将此事妥善解决,便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陈美娥心急如焚,仿若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只是哼哼唧唧,难以说出完整的话语来。
那嬷嬷眼中寒芒乍现,此中定有蹊跷,遂不假思索地向着后院疾冲而去。
院子不大,她须臾便寻到了陆婉茹的居所。刚踏入院子,便瞧见院内的婢女们瞧见她后,皆面露心虚恐惧之色。
见此情形,她心内顿生警觉,仿若警钟乍鸣,不及思索,便径直朝着大门奔去,欲一探究竟。
陈美娥尖叫一声,“嬷嬷不可!”
她匆忙赶到门口,伸开双臂阻拦,防止对方破门而入。
“陆夫人,请让开!”
嬷嬷的脸色阴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难看至极。
“嬷嬷,小女现在当真身体不适,不能见风。”
她目光幽幽的盯着陈美娥,有种摄人的气势,“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陈美娥此时显得六神无主,她的目光频频投向陆正平,慌乱的眼神中透露出内心的张皇失措,方寸已然大乱。
但陆正平将头侧向一边,一副坐视不理的模样,令她气闷。
最后她强硬地憋出三个字,“不能进。”
“好好好。”
嬷嬷怒极反笑,“陆夫人既称陆小姐偶感风寒,不若即刻宣太医前来为小姐细细诊断。小姐早日痊愈,方能确保与二皇子大婚如期顺遂,不至延误这大好吉时。”
陈美娥心中虽有让太医来诊治陆婉茹伤势的念头,然而在当下这般情形里,却并不愿真的召太医前来。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屋内响起陆婉茹的声音,“那就多谢嬷嬷了。”
屋门缓缓开启,陆婉茹款步而出。她头戴斗笠,宽宽的帽檐低压,巧妙地遮住了面容,浑身上下被衣物包裹得密不透风,不露一丝缝隙。
她朝着嬷嬷行礼道:“嬷嬷安康。小女此番染疾,来势颇为蹊跷,已然波及院内数位下人。母亲忧嬷嬷康健,恐被殃及,方出此下策,力阻嬷嬷踏入院子。小女失礼之处,还望嬷嬷海涵。”
嬷嬷微微一怔,旋即眼中光芒转深,那审视的目光犹如实质,显然并未轻信这一番托辞。
“陆小姐的身体有哪些不适?”
“身体上倒也没有其他过于特殊的症状,主要就是头疼得厉害,整个人感到极度疲惫,时不时还会呕吐。此外,对鱼腥味儿极为敏感,哪怕一丝一毫都难以忍受。”
说完,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说来也奇怪,平日小女最喜欢吃鱼,现在却是吃不了了。”
嬷嬷听着这句话,忽然脸上迸发出灿烂的笑容。
“陆小姐还请多多保重玉体,老奴即刻便回禀皇后娘娘,宣太医前来为小姐悉心诊治。”
说完,她欢喜地离去,脚步轻盈的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陈美娥慌张的看向陆婉茹,却见她虚弱的扶着墙喊道:“娘,我疼。”
当她的面纱被缓缓摘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早已血肉模糊的脸,令人触目惊心。
“你……大夫!”
大夫赶来为其重新包扎,严厉的提醒道:“陆小姐的伤势过重,一定要让她静养,不要操劳。”
陈美娥微微点头,表示知晓。待要转身去找陆正平商议之际,却瞥见陆正平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疏离,注视着她与身旁之人,那目光仿若在看陌生人一般,透着无尽的陌生与隔阂,令人心下一寒。
陆婉茹敷上药,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她轻喊了一声,“娘,你别担心,我没事。”
陈美娥不赞同的看着她说道:“婉茹啊,你怎么能那么说,如果太医真的来了,岂不就穿帮了?”
陆婉茹刚刚言语太过直白,嬷嬷定会以为她有二皇子的子嗣。这可是欺君大罪,无论轻重,皆非凡人所能承受。
“娘你放心,只要太医能为我们说话,那就瞒得过去,还能让其帮我医治脸,帮我尽快康复。”
她心底透亮,深知指望陆正平为她延请太医,无异于水中捞月。既然如此,索性反客为主,自行谋划,定要将太医请来才是。
当下,于她而言,唯一的目标便是重拾昔日的容颜。其余种种,又有何干?
陆正平深深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愤然拂袖而去。
陆婉茹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父亲还是一样的凉薄精明,他在赌,赌自己对他有用,在二皇子心中有一定的地位。
但这次,他恐怕要大失所望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为他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