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皓月抽出一张紫藤色手绢递给无涯,无涯会意,擦掉了脸上流下的血迹,频频垂头。
南宫皓月温声道:“无涯小弟,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如灯灭,活下来的人更应该及时行乐,快意潇洒。”
无涯攥紧了手绢,含泪道:“不是,我没有伤心,我难受是因为头疼。”
南宫皓月轻声安抚:“瞧你,伤心过度,还不忘逞强。”
慕蓉看着如山的心脏,被托在一个由藤蔓筑成的巢穴上,她缓缓上前,照比这个庞然大物,他们三个宛如玄驹在地,它可以轻视天下任何生灵。
“这东西留在这里终将是个祸害,必须除之为快。”她看向诛颉,诛颉一眼看透,抽出短刀,徐徐向前。
“等一下。”南宫皓月当即追了上来,拦在了诛颉身前,“它在此又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为什么要伤害他。”
慕蓉连忙叫住了她,解释道:“南宫姑娘你忘了,云梦泽土地本该肥沃,只因云梦泽人种植此物,嗜水而生,吸附了很多水,导致云梦泽森林外围已经患有沙地,若不除了他,云梦泽恐将变成蛮夷大漠。”
南宫皓月一语中的,“它长在这里又并非它所愿,你该去问问那些种它的人,是何居心?”
诛颉将刀对准了她,冷漠道:“让开,什么时候了,还要站在此等邪物这边,当真是不识好歹。”
南宫皓月又向前迈了一步,将他拦住,“我有何错,我不过是阻拦你伤害无辜的妖。”
慕蓉上前将诛颉的刀压下,避免伤了南宫皓月,“师兄,刀不可对向好人。”
“善恶不分,枉为人,况且她还是妖。”
慕蓉警惕看着诛颉,朝他轻轻摇头示意,“师兄,你对妖的偏见怎的还是如此,南宫姑娘不是恶妖,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这么久的相处,难不成你还看不出来吗?”
无涯此刻顾不上头痛欲裂,忙上前,夺过了诛颉的刀,“师兄,理性,南宫姑娘说的并无道理,红荞长在此处,也是因云梦泽先人引进,又有伯兰定期降水,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南宫皓月无意看着几人,“这东西只是爱喝水而已,你们也没有听说过它会杀人作恶吧,为何处处不留余地?”
诛颉恶狠狠看着几人,“你们都替她说话是吗?那些云梦泽人纯属无知,这才引进了红荞,你们将过错推到他们身上,又何其狠心。”
南宫皓月环抱胸,气势汹汹道:“好一个狠心,这只红荞妖不过是想化形而已,它又何其无辜,要被你们插刀子。”
“南宫姑娘,若放任他不管,再过几日他化形了,连我们都难逃一死。”慕蓉诚恳看着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感到一阵茫然,转身不断看着大心脏,道:“你只是想化形走动对不对,这些人因为你喝的水太多,影响了云梦泽,所以要将你铲除。”
诛颉忍无可忍,对着二人怒吼,“妖与妖共鸣,人与人却不同心。师妹师弟,红荞今日必须拔除,即便我身死洞中,也要挽救云梦泽一方人文水土。”
他一把抢过短刀,又将南宫皓月一把推开,一刀扎进了大心脏。
血液精元外溢,喷洒了他一身,他猛的抬头,只见藤蔓从土里扎起,缠上了他的腰腹,将他卷了起来。
里头喷出一股精液,将短刀喷出,洋洋洒洒的藤蔓不断从头顶土层伸出,朝几人扬去。
南宫皓月来不及躲闪,被一鞭子抽飞掉进水里,无涯则抽出长剑极力一拼,藤蔓将慕蓉卷起,高高悬挂。
“南宫姑娘,蓉儿妹妹。”
心脏里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吵地三人头疼欲裂,耳膜流出血来。
无涯抵开藤蔓,下一条又抽了上来,让他没有机会分心救人。
南宫皓月奋力从水里挣扎起身,艰难逼近心脏,“你们将它惹怒了没有好处,方圆十里地下都是它的根须。”
无涯喊了他一声,只见南宫皓月浑身湿漉漉,发间的水还未干,一瘸一拐走来,“我无事,先顾好你自己吧!”
红荞没有再伤害她,任由她缓缓逼近,因为它知道,南宫皓月身上没有武器,她的眼中也未一丝杀气。
“我曾游历西北,见过你的兄弟姐妹,他们可没你这么粗壮,还都是些未开灵智的草藤。”南宫皓月伸出手,摸在了心脏的伤口处,撒下灵光为它疗愈。
“我游历时,差点渴死在大漠,可每个晚上,我都能走到同一个村子,遇到一个拉马琴的姑娘,她说她叫阁兰,她为我乘来月色银白的井水,摘下了最甜的蜜瓜为我解渴。他们每家的院落,都有你们的身影。”
无涯开始觉得不大对劲,方才南宫皓月的天真气势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与初见般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你想起来了?”
南宫皓月用轻柔的眼神看着他,微微侧头,“嗯哼?”
“你好像有些失落。”南宫皓月对着大心脏轻柔触碰着,那些藤蔓当即撤回,将诛颉与慕蓉放了下来。
无涯挠头道:“看不到你执拗的一面了,能不失落吗?”
南宫皓月扭头,脸上一阵绯红,轻轻咳嗽道:“正事要紧,你还有心思打趣我。”
慕蓉三人齐齐看着南宫皓月,南宫皓月转身,一根藤蔓试探性搭在她的肩膀,从而扰到身体,直到,被藤蔓洞穿腹部,随后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这根刺虽未中要害,却也让她脱力,在地上痛苦呻吟。
三人纷纷上前,慕蓉看着血淋淋的口子,隐隐心疼道:“南宫姑娘,你干嘛相信这种祸害,这下可好,趁你放松戒备,直接给了你一击。”
无涯伸出长剑,与诛颉二人一道,冲向了大心脏,大心脏治愈极快,附近的瀑布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盖过了南宫皓月的痛苦呻吟。
心脏抽出藤蔓与二人缠打,无涯烧了张火符,贴在了两人的刀剑上,藤蔓遇火燃烧,很快将藤蔓都燃烧斩尽。
慕蓉从袖口掏出药粉,立刻为南宫皓月止血,身下的裙子尽数被血液染红,成了堪比彼岸花海的妖艳存在。
慕蓉的手不断颤抖,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她都会为之动容,心中存在绝对的善良,顺正道除污秽。
南宫皓月艰难爬起身,却见无涯诛颉二人用尽浑身解数,对大心脏下手,她听着越来越大的水声,逐渐慌了神,“别打了,她治愈极快,遇水而生,眼下吸附了更多的水,还让地面上的树如何存活?”
无涯转过头来,却被一根藤蔓只瞧头颅,撇出去几步,倒在地上吃痛喊着诛颉,“师兄先住手,还需另想对策才行。”
诛颉也是听进去了,连忙三步飞身,一击刀气,斩断了心脏顶上的传输树藤,却不见有用,树藤熙熙攘攘的包裹住,又重新连接,为心脏传递水元。
几人不可置信看着藤蔓从四面八方抽出,将几人团团包裹,南宫皓月连忙呼吁几人近身,开启屏障将三人一同护住。
藤蔓在外盘旋摩挲,遮天蔽日不见一丝缝隙,南宫皓月双指顶天,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
无涯贴上一张生火符,贴在了屏障上,接着催动符篆,一大团火焰就将藤蔓尽数烧去,但杯水车薪,又有树枝不断用来,生火符根本不够烧。
他紧接着又拿起霹雳符,点断了一些藤蔓后,依旧不见起色,那颗大心脏却已经看不见了。
慕蓉看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心中一阵不自在,“十里的藤蔓,若是全部汇聚,根本烧不完,无涯,你还有多少符篆,全都改成生火符,烧了这些没眼力见的藤。”
无涯坐在地上,当即掏出大堆符篆,对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借支笔。”
南宫皓月也丝毫不含糊,半只手渗进乾坤兜,掏出来白玉狼豪,递给了他,无涯弱弱喊了声谢谢,紧接着,无涯沾着身上的血迹改写符篆,慕蓉看着如此情形,心中不是滋味。
经过这么多历练,她已经克服了对红色的厌恶,但看到这么多人受伤,心中难免悲泣。
诛颉对此并不会默不作声,他驱动短刀,在屏障外横竖乱砍,他也想尽快出去,惟愿外头太平如初。
慕蓉生怕南宫皓月法力不济,忙抬手接在她的臂膀处,为她传输灵气。
南宫皓月只觉身后一股气劲,是温暖而又磅礴的灵气,她淡然一笑,又想起了百草仙君所给的忠告,故而捂着伤口哀嚎,瘫倒在地。
慕蓉见千万藤蔓袭来,连忙接上屏障,为众人寻来一线生机。“南宫皓月你还好吧!”
南宫皓月故作柔弱道:“我没事,我还可以撑住!”
无涯转身,拍在了他的肩膀处,道:“南宫姑娘,你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诛颉同慕蓉一道升起屏障,越撑越大,无涯生火符写好后,在四面贴上符篆,以自己的血为引,驱动了诸多符篆,符篆发着红色的光芒,他含笑道:“过年了。”
霎时,火光冲天,无涯升起屏障,与二人一同守护身后柔弱的女子,南宫皓月欣慰笑着,火光将藤蔓尽数烧去,灰烬如雨泣下,纷纷扬扬的像烟火过后的暗淡凡尘。
水流如泉涌,你追我赶的流出河道,灌入了水潭里,接着被红荞的根系吸收,传输进心脏内。
南宫皓月见势不妙,柔柔道:“不妙啊,必须将传输切断,不然地面的水都要被附着下来了。”
看三人还是一脸茫然,南宫皓月捂着胸口,道:“你们几个不是都瞧见了,木怕火,若是用火烧断传输,兴许还有救。”
无涯摆手道:“可是我的生火符都用完了耶!”
南宫皓月扶额无奈,借着慕蓉的力爬了起来,随后,从乾坤兜里掏出一瓶狭小的瓶子,往手指倒了一团小小的沙,随即抹在了诛颉的刀锋上,血随沙一道,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是我在西北取来到岩浆熔沙,可燃万物。”南宫皓月涂完,忙将手藏了起来,用书法将熔沙火气熄灭。
几人皆有目共睹,无涯拉住南宫皓月的胳膊道:“你的手……”
南宫皓月用另一只手拭去无涯的触碰,然后掏出这只手,道:“我有法术傍身,才不会怕这些。”
众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根手指,发现上面竟然真的没有丝毫痕迹,原本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开始有些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并非幻术所致。
此时的南宫皓月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指上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手迅速藏到了身后。只见她刚刚还完好无损的手指,在撤掉障眼法之后,竟已被烧得通红一片,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她心急如焚,急忙运起全身法术想要熄灭这股火焰,但无论怎样努力,那火势非但没有减弱半分,反而越烧越旺,让她痛苦不堪。
而另一边,诛颉则毫不畏惧地从熔沙那里借来熊熊烈火,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站在了那颗巨大的心脏跟前。
他大喝一声,朝着心脏狠狠挥出一刀。
刹那间,寒光闪烁,刀芒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面对诛颉凌厉的攻势,那颗心脏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它突然伸出无数条粗壮的藤蔓,如同灵蛇般向着诛颉和其他人席卷而去。
一时间,整个洞穴内风声大作,黑影交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宫皓月瞅准时机,转身飞快地奔向旁边的水潭。她顾不得许多,直接把手伸进水中用力搓洗起来。
冰冷刺骨的潭水接触到滚烫发红的手指时,顿时冒出阵阵白雾,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在经过一番清洗,她手上的灼痛感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然而,这边的诛颉却是越战越勇。那些妄图靠近他的藤蔓一旦触碰到锋利的刀刃,瞬间就会被炽热的火焰烧成灰烬。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无数黑色的灰尘在空中飞舞弥漫开来,形成一股怪异的旋风,在洞穴内四处肆虐。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利,南宫皓月心中暗叫不好。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双手合十,凝聚体内强大的法力,然后猛地将双手伸入水潭之中。眨眼之间,以水潭为中心,一层厚厚的冰层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潭水尽数凝结成冰。
不仅如此,就连与之相连的甬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冰封堵得严严实实,原本流淌不息的河水此刻已然变成了一条坚固无比的冰河。这样一来,地面上的水就算再多,也无法再被汲取利用了。
局势大好,就连风也不会刮起,几人便能自由发挥了。
南宫皓月缓缓向前,靠在一块石头旁隔岸观火。诛颉不愧是师出名门,这刀法可谓是炉火纯青,心脏的水流来源被冻结后,三人对上藤蔓也轻松了些。
毕竟是他们的劫数,自己掺和总该不好,等他们实在犬斗不过,她再出手也不及。但她腹部还是隐隐作痛,靠着石块抓紧休憩一番,养精蓄锐。
没有了水流加持,心脏的维度都缩减了一圈,对上几人也是招架不住,不一会便被擒获了。
南宫皓月见状,也该上去同众人一道遣红荞的去留。由慕蓉搀扶着,她这下离心脏有些距离,生怕造成二次攻击。
无涯指了指心脏,开怀大笑:“地头蛇先前压我们一头,但我们可是有高人助阵的。”
南宫皓月看着心脏起伏,缓缓道:“事到如今,你可知错?”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慷慨不羁的心跳,诉说他的不甘心诚服。
无涯咳了声,眼下可算能心安了些,也不知从哪拿的折扇,他便有模有样走了几步,悠哉道:“悬崖当勒马,知错定要纠正,你若诚心悔改,日后不再大度用水,改善云梦泽环境,自是能留你一命的。”
诛颉嫉恶如仇,言辞犀利道:“为什么要征求它的意见,此等邪物,伤了大家,还做背刺的事,更是带走了云梦泽的水流,让地面干涸,无作物生长,诸多罪行,就当斩立决,除之后快。”
慕蓉看着千里冰封,问无涯:“这是你干的?”
无涯看了眼南宫皓月,南宫皓月付之一笑,他便懂了示意,点头:“最后一张符呢,我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张完美的符,没想到效力如此高超。”
慕蓉点头诚恳认可道:“有此心便好,已经有所进步了。”
无涯满意点了点头,默默看了南宫皓月两眼,对于这种冒领功劳,南宫皓月竟然丝毫没有在意,想来她并不想让几人知道她的真实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