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颉稳稳地将那柄闪烁寒光的短刀架起,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眼前这颗因水流冰封而变得坚硬无比的心脏。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力,手起刀落!刹那间,锋利的刀刃犹如闪电般劈开了心脏的膛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着心脏被剖开,一股浓郁至极的气息喷涌而出,竟是由千亿滴水凝结而成的精元!
完成这一动作后,诛颉轻盈地落在地面上。然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流失的精元竟然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如同一场细密的春雨,均匀地浇灌在了周围的土地上。
不一会儿,原本荒芜的地面开始冒出一片片嫩绿的新芽。这些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很快便形成了一片绚丽多彩的雏菊花海。
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盛开,散发出阵阵淡雅的香气,将几人团团包围起来。
无涯见状,好奇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朵雏菊的花瓣,然后开始认真地数起这片花海中究竟开放着多少朵小花。
一旁的慕蓉则静静地凝视着满地洁白如雪的花朵,心中不禁涌起一抹似水的柔情。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时带来的丝丝凉意,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清新花香。
此时,诛颉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到满地象征着追思与怀念的花朵时,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惆怅之情。他默默地注视着这片美丽却又略带哀伤的景象,思绪渐渐飘远……
与此同时,墙壁上那些早已干涸的树藤像是突然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一点点地收拢、蜷缩起来。它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有序地钻进土壤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颗失去了精元的心脏,其外壳也逐渐附上了一层与土壤相同的颜色,并从底部开始慢慢向上凝聚,最终覆盖住了那个曾经流淌着精元的伤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当最后一滴精元完全滴落后,整个心脏彻底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死物。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生灵消散之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这颗心脏回缩而去。
眨眼之间,天地为之黯淡无光,唯有地下那片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雏菊花海依旧闪耀夺目,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人们前行的道路。
南宫皓月手中凝聚光芒,徐徐向几人走来,“邪祟已除,封住地下河道,日后云梦泽的雨水便不会再无端流失。雨露落沙,荒漠也会重现绿洲。”
慕蓉看着地上随风飘摇的雏菊,悲伤道:“总觉得,这一片花海另有故事。”
无涯起身,潇洒地道:“故事已经发生在我们身上了,而他们就是我们见证者。”
慕蓉不可置信,弯腰摘下一朵雏菊,轻轻一嗅,向南宫皓月发问:“一切都结束了吗?”
南宫皓月如她所想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那颗枯萎衰竭的心脏,涌起一抹不知情的悲凉,“对它而言,化形并非它所愿,或许死亡才是。”
诛颉提起刀,生怕强火将地上的生灵烧焉,不解问:“何以见得?”
“嗜水乃红荞之天性,在西北大漠为了活着,他们不得不扎根地底寻求水源,他们的繁殖能力并不强,一棵藤的寿岁也不过三四十年,约莫一根藤一年开一次花,在夏季多雨时才能结出果子。”
“但被人移栽到云梦泽,这里水汽充盈,没有天敌,他们两年能开五次花,结五次果,根系更是深入地下,盘根错节,从而无限壮大,吃成了胖子!”
慕蓉道:“你的意思我大概听懂了,它无法阻止自身吸食水,因为出于求生的本能,所以不断吸附,供应果子进行繁殖。”
诛颉不可置信,“照你们这么说,导致云梦泽沙化并非它所愿,而是无可奈何,我们不该阻止不成。”
无涯悠悠走了过来,拍了拍诛颉的肩膀,淡淡笑道:“师兄,听南宫姑娘把话说完也不急,或许,故事还有反转呢!”
南宫皓月淡然处之,辗转道:“其中原因我也未可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终末,再去究其原因还是太晚了。”
慕蓉微微顿首,也大概猜晓其中原由。
无涯轻笑一声,道:“师兄,你好好想想,红荞即将化形,若是想杀了我们,大可全力出击,又为何处处留有余地。”
诛颉严谨的看着他,脸上青红一片,“师弟,你可瞧见了,方才它可刺伤了她,这还不算是杀招吗?”
无涯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是我们看错了,它是起了杀心的。”
诛颉一下闪避,留无涯一人傻乐,“你们几人藏了事不告诉我是吗?”
无涯道:“哪有,正如师兄所见,一切尘埃落地,大可不必再有争议,红荞妖已经死了,云梦泽的水患已然解决,我们该回去了。”
“叮铃铃……”无涯乾坤兜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其中原由。
南宫皓月掏出铃铛,大睁双眼:“天菁长老找我们。”
无涯淡然走上前,道:“我们都消失一日了,他肯定着急了呗。”
慕蓉看着几处高大的山壁,一时不知如何上去,“来的时候是顺着河水,这下我们该怎么出去?”
无涯看着四面,“早知道我就多备些符纸了,不至于一张遁土符都没有。”
南宫皓月挥了挥袖,便将几人送到了地面,几人转瞬间,重见光明,还有些不自在。
此刻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天雷滚滚,而四面的树木已经尽数枯萎,树叶卷进风中吹向燃起大火的云梦城。
“云梦城着火了?”诛颉定睛一看,确认那边的巨大榕树便是云梦城。
无涯眺望道:“还真是,不过雨下这么大,应该可以浇灭吧。”
慕蓉焦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救火。”
几人正要离去,南宫皓月化了一道分身,与他们齐行,而她便再次回到寂静的雏菊花圃前,默默驻足。
“你本生在大漠,结的甜果,到了云梦,你的果子却多汁无味。”
她弯腰摘下一朵雏菊,乘在手心,轻轻捧起,一阵轻风吹过,将菊瓣吹入远方。
“长在何处你不能做主,成妖也并非你所愿,等事成之后,我带你回西北大漠,你重新修行,百年后还可成型。虽历经风吹日晒,但有个神仙告诉我,一切磨难都是上天降下的劫难,挺过这几百年,成仙成妖就看你的造化了”
南宫皓月走上去,微微低头,瞧见心脏内一颗血红的珠子,她微微一笑,将其取出后,放进了乾坤兜里。
“如百草仙君所预言,云梦泽的劫数便是今日。”南宫皓月摇身变到几人身边,此刻几人快马加鞭朝城中赶去。
天雷落下,将榕树的树干劈断,百姓的楼阁相继升起浓烟,眼下只能先去将还活着的人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几人御剑落在城中,万物皆褪去新绿,成了灰调,正值深秋,风雨打在了这座喧哗的城池上。
路人正在四处逃窜,口中念念叨叨什么伯兰杀人的危言,无涯连忙拉住个大人,询问道:“请问一下,城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起火?”
那人哪还管谁留住他,一把卸下无涯的手,背着包裹行囊撑伞离开。
无涯不死心,又拉住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问:“小孩,云梦城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哭泣道:“没有果子吃了,我们会死的很惨。”
慕蓉也上前询问:“小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没有果子吃,你们会死?云梦泽人不是寿终正寝前不死不灭吗?”
小孩躲在城墙下偷偷避雨,看着如蜈蚣张牙舞爪的雷电被吓哭了,“我不知道,我要找娘。”
“他也是被吓怕了。”诛颉赶紧抱起小孩,在城门下避雨。
无涯看着行色匆匆的人,有的人甚至没有拿伞就逃亡了。
忽然来了个妇人,一把抢过了孩子就要走,无涯怕她是趁乱劫人,拉住了她,“你是谁?”
小孩顿时不哭了,喊了她一句娘,无涯这才松了手,她没好气对着几人啐了口唾沫道:“都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搞的我们云梦城鸡犬不宁,你们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
诛颉被激怒,抽出短刀抵在她的脖颈,“与我们有何关系,快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妇人害怕,小孩也一下哇哇哭泣。
慕蓉连忙提示他不可伤人,诛颉道:“我心中有数。”
妇人白眼翻天,怒气冲天道:“你们不知道?这些火不就是你们放的吗?毁我们家园,你们不得好死。”
南宫皓月蹙眉道:“事发突然,我们不在城中,怎么可能是我们放的火。”
“我呸,”妇人即便被刀架住脖子也还是怨气不断,“你们这些外乡人一来就没好事发生,不仅串通伯兰,还抽干了地面的水,慈泥藤枯萎了,这让我们怎么活。”
诛颉被吓的连退几步,“不,不该是这样的。”
妇人见状,立刻跑开了。
诛颉靠着城墙,脑中不断闪过在底下的场面,因为自己一意孤行,红荞将地表的水尽数抽走,导致云梦泽森林枯萎,万物没了生机。
他此刻懊恼不已,无涯捏住他的手臂,道:“师兄,这一切都是红荞的错,即便我们不去捣毁它,日积月累,云梦泽的水还是会被抽干的。”
“不,如果我不去激怒它,他或许就能给这些树木多几日生机,都是我的错。”他的头颅好似压着一块铅,直不起头。
南宫皓月兜里的铃铛还在作响,恐怕是天菁长老那边出事了,南宫皓月道:“天菁长老那边好像有急事,这边交由你们几人善后,我去去就回。”
南宫皓月摇身变走,来到了伯兰部落。
此天气阴暗至极,大地犹如一艘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飘摇不定的小船,随时都有翻船的风险。
伯兰部落空无一人,乱糟糟的一片,雨水冲刷地面,还带有暗红色的血块挂在了大叶芋叶下。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朝天菁长老的洞里走去,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连地图都被带走了。
她此刻又听见铃铛作响的声音,在南边的一座山上,她匆忙飞向山顶,却见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坐在山顶的巨石上淋雨。
“长老,发生什么事了。”南宫皓月向前,差点被巨石滑了一脚。
天菁长老捏着法杖,面向前方不远处一座浓浓尘烟的大山。他转过身来,一道闪电划空,南宫皓月才看清了他的面貌,他的翅膀双双折断,腹部还被划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是谁伤的你。”南宫皓月焦急询问。
天菁慢条斯理道:“是人类,他们把伯兰都抓去了钟香山。”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天晴。”他伸出手接到一掌的雨水。
“他们抓伯兰做什么?”南宫皓月气愤问道。
天菁仰头,任由雨水冲刷伤口,他也不觉得疼痛,“不知道,我见森林沙化,云梦恐生变故,我便想提醒人类早些离开,哪知他们将我驱逐,不许我入内。”
“后面来了一大群人,不知怎的摸到了部落,抓走了伯兰,他们都带着刀剑,粹有毒药,反抗的伯兰都被杀了。”他平静地漠视彼岸,似乎永远看不到头。
南宫皓月为之动容,就要飞到钟香山用武力制止一切。“我去把他们救回来。”
“等等。”天菁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漠然的看着南宫皓月,“小友,我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了。”
南宫皓月上前,气愤的看着他,“我知道。”他被刀剑所伤,刀剑淬有毒药,怕是活不过今晚。
“请帮我把云字辈伯兰都救回来,伯兰是云中君的残灵所化,生来就是为了造福云梦,如今灾祸降临,我已无力抵抗。”
南宫皓月双手颤抖,含着冷泪从乾坤兜拿出解毒药,递给他,“长老,我这有解毒的药,你吃吃看。”
长老眼中闪烁光芒,默默服下一颗药丸,片刻后,他无奈摇头:“我的毒深入发肤,已经无解了。”
话未说完,南宫皓月双手搭背,要为他驱毒,长老猛的咳嗽,呕出一些漆黑的血块内脏,接着,他无力道:“小友,我还没有帮你开天眼,寻找你要找的人。”
说罢,他升起法杖,双眼泛光,在身下开启一道圆阵,随后光束将二人笼罩,他最后虚脱发力倒在了地上,南宫皓月大喊:“若非我不会卜算,断不会求您的,别开了,我不找她了,您先珍重身体要紧。”
天菁四面朝天,感叹道:“我已经虚弱到连法阵都结不了了。”
“长老,不要算了,我不找她了。”南宫皓月哭着抱起他,小小的一团,堪比初生婴孩的重量。
天菁沉沉闭目,“看来,今晚见不到星星了。小友,一定要救伯兰,救云梦泽。”
这只年迈的天字辈伯兰,到死都没有伤害过人类,受伯兰庇佑的人类,却无休止向他们索取求雨,还将他们逼上了绝路,再无生还可能。
神要爱人,伯兰一族出生时,除了掌控水元素,天生就铭记了造福人类的理念,所以,他们不会伤害人类,只会被无情残害。
天菁长老再也不会醒来,南宫皓月痛哭流涕,抱着他即将消散的灵体不断忏悔。
“长老,我知道了,我会将伯兰带回来的。”她紧握双拳,飞身到钟香山下。
此地本是云梦泽仙人祈雨的地方,设有祭坛,以猪牛为祭品,昭示上天祈愿。可如今,沿途一路血迹,却不是牲畜的血,而是此地守护神的血。
伯兰的皮囊极为单薄,光是小小的擦伤都会破开一道口子,久久不愈,纯粹的水元素精灵,在云梦泽无忧无虑的几千年,遭此劫难,实属灭顶。
“什么人擅闯钟香山。不要命了?快滚。”雨路上,跌跌撞撞的南宫皓月闯入了守卫的眼里,南宫皓月看他们装扮,便识得他们是城主的近卫。
“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别逼我动手!”南宫皓月一声大喊,山石掉落眼前,两个侍卫看清来人,纷纷匍匐跪地,“少侠我们错了,求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这就离开。”
下山的守卫越来越多,南宫皓月双眼布满血丝,一步步登上楼梯,施法将带有刀剑的侍卫捆绑,她则一路向前。
天雷落下,神州闷声不断,地面开裂,雨水灌入地底,南宫皓月义愤填膺,势必要杀了云梦城主这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