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全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惊恐,仿若听到了恶鬼从地下传来的声音。
他缓缓回头,朝望楼上看去,一下子瞪大了眼。
不停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
只见另一侧望楼上,沈临鹤、南荣婳、李仁平和李未迟,这四个原本应该丧生在火海中的人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目光森森向他看来。
“鬼!鬼啊!你们不是死了吗,都是鬼!”
李赫全咆哮着。
子时前,明明在太医院中,李仁平已经死在了地上,他的身后血流不止。
而沈临鹤和李未迟,一个毫无武功,另一个身体虚弱到风一吹便倒。
怎么可能从火海中逃出来?!
莫非…
“是你?”
李赫全目光阴狠,直勾勾盯着南荣婳,“是你用邪术将他们救了出来?!”
南荣婳默然。
在太医院中,她已经神思不属,无法自控,怎可能再去救人?
一旁的李仁平怒喝道:
“什么邪术,你休要胡说!而且,方才是沈临鹤公子危急之时救了朕!”
李赫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回头看向举着火把的百姓,问道:
“你们听听,我父皇都说胡话了!说什么沈临鹤救了他?”
他伸出手指向沈临鹤,“就凭这个草包?!”
话音刚落,一道箭矢狠狠插入李赫全身前不足一尺的地面上!
李赫全毫无准备,吓得摔坐在地。
他定睛去看,只见那箭矢只剩箭身还露在外面,整个箭头全部扎在了坚硬的石板中!
此射箭之人必定内功深厚,能有如此武功的人,整个京城都不一定能找出三个来!
若此箭方才射的是他,他定当已一命呜呼了!
而望楼上,沈临鹤将弓箭缓缓放下。
他的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刀,哪还有往日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百姓中有年长者看得出了神,待反应过来后,竟双目含泪,感叹道:
“太像了,太像了!沈老国公年轻时,便是这般风姿啊!”
学子们听了更是心神激荡,他们欢呼雀跃道:
“太好了!沈家的确后继有人,我们大庆国有希望了!”
…
百姓们的一张张笑脸从李赫全眼前晃过,可那笑脸却没有一张是为了他…
李赫全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一声声欢笑落入他的耳中如催命符,一道道火光在他眼中好似地府的引路灯。
李赫全不明白,为何他汲汲营营这么久,手上沾满了亲人朋友的鲜血,却依旧到不了那至高的位置!
他若能到那个位置,就能…就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了…
百姓们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小孩子从大人身边跑开,追逐着往李赫全这边而来。
李赫全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粉衣小女孩的脸上。
那女孩子的脸白里透着粉,一双杏眼照映着火光看上去亮晶晶的。
太像了,太像了…
李赫全的视线追随着小女孩,仿若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年宫宴,他的目光也同样被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女孩吸引。
那时,他犹豫良久,没有上前对女孩打招呼。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知道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看她了。
而这次,他不会错过了。
李赫全怔怔地朝小女孩伸出手去,眼看下一刻就要牵到小女孩的手。
此刻百姓中有人发现了此处的情形,吓得惊叫起来!
就在李赫全的手指要触碰到小女孩的手腕时,一道箭鸣声响起,不过眨眼间,尖锐的箭尖就从李赫全后背刺透了他的胸膛!
李赫全倒在地上时,他的一只手还高高地,朝那小女孩的方向举着。
即便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但仍追随着那抹粉色。
小女孩用懵懂的眸子看着他,或许是想将这摔倒的人扶起,慢慢地伸出手去。
“乖宝怎么跑这来了,不怕不怕,快跟娘走!”
一个妇人焦急地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将她抱回到金吾卫身后。
李赫全的眼前终是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他在心中呢喃一声:
沈临绮…
随后那只举起的手,终是重重摔到了地上。
百姓们见状,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凝神向望楼上看去,却看到举着弓箭射杀了李赫全的并不是沈临鹤。
而是另一个年轻的公子。
那位公子同样耀眼夺目。
他擦去了脸上的白粉,褪去了用以伪装的弱不禁风,与沈临鹤站在一处同双星耀世一般令人挪不开眼。
百姓中有人疑惑低语道:
“是那位公子杀死了李赫全?他是谁啊?”
“好似从未见过,不记得京城中有这号人物啊!”
“今日沈公子这一箭已经着实令人心惊了,他平日纨绔的模样看来都是装的啊,可没想到,京中卧虎藏龙,这一夜便冒出来俩?!”
“看此人风度卓越,又武功高强,像是高门贵族中人呢?”
…
望楼之上,南荣婳扫了身前的李仁平一眼,冷声道:
“圣上答应我的事,此刻可以兑现了。”
李仁平一双苍老的手扶着望楼的围栏,他的目光从下方仰倒在地的李赫全身上扫过,而后是百姓长长的队伍,再是远处漆黑一片的京城。
他缓缓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今有三皇子李未迟,明于庶事,纤毫必晓,明达通智,乃我大庆国皇室之典范。”
“不日朕将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朕痼疾已久,思国事不可久旷,特命皇太子入主广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官所奏之事,自今日起,皆启皇太子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