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据我所闻,那位夫子,乃是出了名儿的品行高洁,纤尘不染的孤傲之士啊!此等作为......”
顾子谦迟疑说道。
“我呸!什么品行高洁,不爱钱财呀,那都是装的!”
李灯儿轻轻地啐了一口,不屑一顾道:“不然的话,那他住在此处何为呀?还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吗?!”
“嗯,那倒也是。”
顾子谦的心中,深以为然道:“看来公子所言,并无所虚了。至于隐瞒夫子一节,应该是为了独孤姑娘的脸面,替她遮羞几分吧!”
“诶呀,顾大爷,您别是听见了,什么传言了吧?”
那李灯儿见到他的神情变化,便抬手一指东厢房,阴阳怪气道:“那些小丫头呀,只是表面上聪明,其实哪里看得透,这么深的层次呢?顾大爷,您说呢?!”
“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灯管事,受教了,多谢,多谢!呵呵呵。”
顾子谦“呵呵”一笑,拱手说道。
“顾大爷抬举了,小人愧不敢当。”
李灯儿见他楞是不搭茬儿,只得豁出来脸皮,赔笑自荐道:“顾大爷,小人听说,那北燕,就要去贵府那边儿做事了——小人仰慕大爷的风采已久,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也跟在您的身边儿呢?!”
“嗨,怪不得古人常说:‘英雄惜英雄’呢——灯管事,在下对于您,也是欣赏得很呢!不然,又怎么会一再找你议事呢?”
顾子谦莞尔一笑道。
“多谢顾大爷的赏识!”
李灯儿闻言,立时喜不自禁地笑逐颜开道:“那小人这就回去,收拾包裹......”
“哎,灯管事,不急、不急~!”
顾子谦却是摆手制止他道:“大材,又岂可小用呢?这好钢啊,需得用在刀刃儿上才行啊!”
“顾大爷,您的意思是......”
李灯儿一脸茫然道。
“灯管事,这笔钱,乃是北燕的身价之资,请您帮我转交给管家......”
顾子谦微微一笑,掏出了一张大额的飞钱通票,委婉言道。
“是,小人定不辱命。”
李灯儿其实知道,北燕乃是李益白送给朱府的一点儿“小意思”,就连卖身契,也早就送到了顾子谦的手中,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道。
“灯管事,你既然收下了,”
顾子谦冲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那往后啊,你就是咱们府的人了......”
“哦~,我明白了!顾大爷,您是要小人留在此处,做一个通风......”
李灯儿恍然大悟道。
“嘘,灯‘总’管,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顾子谦煞有介事地,竖起了食指道:“你心里呀,有数儿就好!这往后啊,此处的消息,就交由你来打探了。等到日后,咱们府的总管一职有了空缺,你又积累了一定的功劳,咱们再......嗯?”
“是!小人定当为顾大爷赴汤蹈火、鞠躬尽瘁,不负您的厚望!”
李灯儿怦然心动道。
“嗯,如此甚好。”
顾子谦肃容颔首道:“往后我自会命人,与你书信往来。至于每月的资额嘛,也绝不会短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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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朱公子,显然是项庄舞剑,别有用心。”
阿梨对独孤远峰禀明了此事后,十分无奈道:“弟子虽是满心的不愿,却是碍于丹凤妹妹的面子,只得应下了这一趟,为虎作伥的差事。”
“哦?那么依你看来,这位来头儿不小的‘财神爷’,可是一个,利禄熏心、色胆包天之徒吗?”
无名却是含笑反问她道。
“那倒不是。”
阿梨十分肯定地摇头说道:“除了轻狂、造次之外,这位富豪子弟,却也算得上是,敢作敢当、知耻守义的性情中人。”
“既然如此,那么想来,他也只是受了某些奸人的蒙蔽,才会一时糊涂,答应了此事吧?!”
无名颔首说道。
“师父所言甚是,大概正是如此——”
阿梨深以为然地转身就走道:“那弟子这就去对他,申明大义、晓以利害,使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如此一来,那就不是弟子不守信义了,于公、于私,皆都相宜......”
“且慢!”
无名阻止她道:“即便你今天,劝住了一个朱公子,明天,还会有赵公子、钱公子、孙公子出现,倒还不如,将错就错、顺势而为——如若你在途中,能够说服他,将这笔巨资挪为正途之用,定可于未来的战乱之中,活人无数,造福于万民。退一步来说,哪怕是你劝他不动,也可尽量地拖延时日,从而打乱那李益的部署,削弱他的兵力,同样也是利国利民,功德无量啊!”
“可是,我已经答应丹凤妹妹了,这君子一诺,重于千金,‘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呀,师父!”
阿梨怔怔言道:“更何况,丹凤妹妹昔日于我有恩,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弟子怎么能做呢?!”
“且莫说那李丹凤,并不赞同她父母的谋逆之举,纵使是她赞同,那么民、国大义与你的一己之私,孰轻、孰重,你还拎不清吗?!”
无名哂然不悦道。
“弟子分得清的,师父!可这......也正是弟子的为难之处哇。”
阿梨辩解说道:“当时,弟子见丹凤妹妹伤心悲泣,心中一时乱了方寸,就冲口应允了此事。但才一出门,便幡然醒悟了过来。只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总得先履行了此诺,然后再设法转圜,加以弥补——难道这样不对吗,师父?”
“呵呵呵,痴儿啊痴儿!如此的拘泥僵化,不知变通,真是迂腐之极呀!岂不闻,‘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无名又是哂然一笑道。
“这......”
阿梨的心中,顿时失去了主意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说,弟子应当......直接反悔,不守此诺吗?!”
“嗐!阿梨啊,你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心智成熟了,这凡事啊,也该学会,自己拿拿主张了!”
无名莞尔一笑,云淡风轻道:“为师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为正确的抉择。明日,你就按时启程吧!”
“但是、但是......,弟子究竟该当如何的作为,还请师父明示!”
阿梨茫然不知所措道。
“嗯哼!”
无名索性一声咳嗽、两眼观天,闭口不言了。
“师父~!!”
阿梨只得无奈央求道。
“此番你远行,和上一回,天差地别——”
无名见状,终归还是心中不忍,金口重开道:“前一番你是回乡访亲,一路无风无险,自是轻松、顺利;可这一次,你却是要独负起千金的重担,尤其是在回来的路上,一定会凶险万分,觊觎无数;你修为已深,且又不惧毒物,我倒是不很担心你的安危。但恐怕,你还是会栽上几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只是江湖磨炼,在所难免,师父总不能护着你一辈子,凡事,遵循本心就好。万一遇到两难之境,只要谨记着一个‘拖’字诀,以及以下几句话语便可。”
“‘拖’字诀?”
阿梨追问他道:“请问师父,是哪几句呢?”
“《论语.学而》篇第一十三节,以及《孟子.离娄下》第六章句,所言为何,所意,又为何呀?”
无名反问她道。
“《论语.学而》篇第十三: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意即,孔子的弟子有子说:‘讲信用,一定要符合仁义之道,也唯有符合仁义之道的承诺,方可实行’;”
阿梨张口便答,侃侃言道:“《孟子.离娄下》第六章句,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意即,孟子说:‘通达、有智慧的人,说话不一定句句守信,做事,也不一定非得得出结果不可,只要凡事,都合乎于道义之规就足以了’。”
“嗯。那么,《论语.里仁》篇第十节,又所言为何呀?”
无名点了点头道。
“《论语.里仁》篇第十节,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阿梨拱手说道:“意即,孔老夫子说,君子对于天下的人和事,并没有固定的亲疏和厚薄之分,一切言行,都只是遵循着仁义之道而已。”
“好啊,道理你倒是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怎么事到临头,就惘然不知了呢?呵呵呵。”
无名呵呵一笑道:“是不是被那些,冠冕堂皇、世俗称道的小义,一叶障目,迷失了大道呢??”
“这......”
阿梨的心中,一时似是明白,又似是模糊,无言以对,张嘴结舌道。
“嗯,大道虽如砥,但人心曲似钩哇——路漫漫其修远兮,惟有上下而求索。”
无名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和上次一样,留待途中参悟吧!还有,这些年,你一直困在卫国公府这片方寸之地,鲜少外出,遇人不多,而敌对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莫名就多了几分狂傲之气,如今出去,到真正的江湖上,吃一点小苦头儿,遇几次大挫折,也是好事一桩啊!”
“是,多谢师父赐教,弟子遵命。”
阿梨惟有稀里糊涂地诺诺应道。
“来,把我写给李公子的信件,交还于我吧!”
无名淡然一笑地,伸手说道。
“是。”
阿梨依言照做了,无名便随手付之了一炬。
“师父,您这是.....??”
阿梨不明其意道。
“本来呀,我是在信中告知李明德,我对于你们二人的婚事,表示赞同。”
无名说道:“并介于此地不易再回,所以,他可以在大夫人的主持下,与你就地定婚,然后随你一起,前往莱州青山,拜见我这个未来的‘岳’师,和你择期完婚......”
“师父!!我和明德公子,又哪儿来的婚事啊?!弟子心中不愿,还请师父收回成命!”
阿梨听了,又羞、又急道。
“哼!怎么,你还想瞒着为师吗?”
无名半真半假地拂袖不悦道:“你和他之间哪,彼此中意,为师,早就看出来了。为师已经是百般成全了,你却还一再地抵赖不认,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诶呀!弟子确实不曾啊,师父!!”
阿梨只急得面红耳赤道:“阿梨向天发誓,我对明德公子,从来只有主仆和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哦,是吗??看样子,又是为师我老眼昏花,错点了鸳鸯谱了?!”
无名尴尬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多亏了这位朱公子的介入,不然的话,我又要闹出一笔糊涂账了,唉!”说着,脸上竟是莫名地,流露出了几分凄然之色来。
“都怪弟子平日里疏于避嫌了,以致于师父会有此误解......”
阿梨急忙转移话题道:“诶,师父,方才你为什么说,此地不易再回了呢?还有,您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返回师门了呢?”
“首先,帝府今冬,必不太平,故此不易久居......”
无名这才回过神儿来,正色说道。
“师父,您是说......?!会有这么快吗?!”
阿梨略感吃惊道。
“哼,你是觉得快,可人家那里,却是早就心痒难搔,迫不及待了呢!”
无名蔑然一笑道。
“噢~,怪不得师父刚才,会传授给我‘拖’字诀呢!”
阿梨恍然大悟道:“这千里迢迢的,一来、一回,只要弟子在途中,设法加以磨蹭,一直拖到战火爆发,兵荒、马乱之际,那就名正言顺地,不能如约返回了!”但随即,便为李丹凤和双刀婆婆的安危,默默地担起忧来道:“可是,丹凤妹妹她......”
“有那位龙少侠守卫着,你自是不必担忧——”
无名平静地说道:“想来,李明德在远行之前,早就已经对他,有所托付了。”
“是啊,正是此理。再说了,以婆婆的武功,乱世,亦是无妨。”
阿梨欢喜忖道。之后,便大感诧异道:“师父,这十几年来,您总是足不出户、闭门而居,可是天下之事,又好像,都尽在您的掌握之中——敢问师父,您究竟,是从何而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