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王浩打电话呢,刚好碰到堵车,原本有一句没一句的司机也觉得无聊,开始跟我搭话了。
他说到跑车的问题。
说:“别看我们这个遮风挡雨,不用风吹日晒,一天就在这儿窝着腰和肩颈也受不了。
要是碰到一路畅通无阻还好,碰到这种堵车真的是要命,亏了时间还赚不了几个钱。每天都是在秧着命走。”
“每一行都不容易。”
这话我不是听了他现在这般言论才有所觉悟,而是在生活中早有所感。活在世上的每个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得为了自己的吃穿住行奋斗,就没有一个是轻松而容易的。
即便家里有条件,那也得担着旁人想象不出压力。
就像王浩。
他是到目前为止我真正近身了解过手里有资本的人。或许他开的车并不像大家所谓的什么迈巴赫、奔驰、宝马,甚至更厉害的劳斯莱斯等。
但也是实打实的好几大十万的车。很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表面怎么都是风光的,可压力压在头上只有他自己明白,我切身体会过也知道他的艰难。
记得我们两个刚重逢在一起那一段时间,他无意中和我透露了一句话,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睡着过,谢谢你能让我睡一个这么好的觉。
那会儿只觉得他是跟我拉近距离,或者单纯情商高不说家事,只说一些让彼此都放松的话。
现在看来并非是这样。
那是他吐了真言。如果换成我处在他那个位置,我也很难入眠。就我现在的处境而言,我都觉得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呢。
要是卖的不好下个月的工资可怎么办?
都不用等到下个月了,现在都已经快过去半个月,还剩半个月就得发第2轮工资……
这个时候司机又说:“其实平常我都喜欢走这条路,虽然拉不到什么高价位的,不像火车站汽车站那一段,只要叫一个人上车就能瞬间翻倍甚至更多,但拉客的时间太长,没几个有闲钱的愿意坐那种车。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么堵。哎哟,看来这一堵得堵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出了事儿。”
话是这么说,但我似乎从他的话中找到一些细微的东西。
火车站和汽车站……外面那些拉客的出租车确实价格高。
这是大家都明白也是公认的事实。
我也去过火车站、汽车站。只要一出站就有人提高了嗓门叫客,有一次我时间来不及了,就跟着他们一道走,默认那个价格。
然而等我和他走到车前才发现车上还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嘴里个个都喊着“差两个差两个就走”。
还有一些更奇葩,直接说“上车就走”。
反正没一个嘴里有真话。我记得那次有点儿难以拒绝,也是觉得人家吃口饭不容易,所以就包容下来,但最后换来的是我在车里等了差不多40分钟。
和这个师傅说的没什么不同。
我问他:“师傅,你之前在火车站和汽车站拉过客?”
“那肯定的呀!”他往后视镜看一眼,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我跑出租车都已经跑了十年左右了,这贵阳哪块地方我没跑过?
花溪、龙洞堡那边郊区、还有刚刚你上车白云区这一块儿城乡结合部、清镇、修文、息烽、包括什么金沙遵义那一带全都去过,只要人家给的钱到位,我们哪儿都能去,你让我出省也可以。哈哈哈~~~”
他倒是健谈。
我扬唇又问他:“所以最后你还是选择在市区跑?”
他摇头:“这也不好说,都是灵活的,比方说有的时候我刚好拉人去火车站什么的,正好碰到有人也一样会拉那种高价位的。但这需要运气好。
之前和他们一样一直都在价格上傲,最后发现亏了时间,其实不划算。主要是还得费心神,我这个人懒得很,我也懒得跟人家讲价,跟人周旋,还不如搞点实际的,直接按照上面给我们规定的价格上车打表。”
“哦~~”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反正就是随机应变。
是啊,不是我一个人有竞争对手,而是生存在这个世上的人都有竞争对手。大家都要找到合适的方式让自己的生活转起来。
从容面对,随机应变。
在价格上我没办法继续让,现在就是考验回头客的时候了。其实在吃的方面大家都挺在乎的,如果卖价相同,大家一定是愿意拿自己觉得好吃的那一款产品。
这个就和销售员的提成没关系了。
除了我自己亲临现场销售外,还能有别的法子吗?
在不提高提成的情况下……怎么才能破了这个局呢?
难不成……我得另外找两个还没入行的人帮忙一起卖?
可即便是没入行的,只要进入这两个卖场大家一交流沟通,很快就知道什么提成更高一些了,人都是向钱看的……
唉,对了。
那就让她们屏蔽掉这两个卖场呗?
换别的地方卖?
比如说集市、农贸市场什么的……就像那些摆摊儿的一样。
甭管什么大型卖场,他们一开始的形式也是跟小商贩摆摊差不多。都是一点一点做大的。
刚好车上就有一个活地图,且人家在贵阳生活这么多年,肯定比我精通,我于是问师傅:“师傅,这边有什么集市或者说农贸市场什么的吗?”
“当然有。”
“人多不多?平常是怎么赶场的?”
“人挺多的,反正只要开场比超市热闹多了。每个区都有,尤其是那些城乡结合部,人更多。比如我刚刚提到的那几个中花溪那边人也挺多的,而且听说大学城要修到那边去了。这一拆迁就会有好一部分人聚集在同一个小区,到时候肯定都会统一规划的。”
“花溪那边吗?”
“是啊。”
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最后又和他搭了几句,正好车子开到楼下了。
我付了钱,没急着上楼,而是先去了一趟小卖部。因为我突然感觉到一种预兆……亲戚造访了。
接到王浩的电话是半个小时后。
当时我刚洗了个澡,整理好自己正打开笔记本电脑想看数据来着,电话就在旁边嗡嗡作响。
我一看是他,赶紧接。
他让我把数据给他发一份。然后我俩一同看,他那边沉默了好久好久。我没打扰他,可能他也在想办法。
又过了一会儿,他认可我说的:“可以,现在不能压价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多试一试也好,就像那些赶场的人,到处都跑一跑才知道最后哪里卖的好。才能总结的更多。”
“你也同意了?”
“嗯。”
“你不觉得现在再多找两个人压力大?”
“反正压力都不小,不在乎这点压力。换句话说,你现在找两个人在市场之类的地方卖,他们是只服务于你这一种产品,所以这个钱出的值。”
他这么一点拨,我一下子就想通了。是啊,虽然我把超市给她们的那一部分工资都给了,但她们只卖我这一款,其他的她们不兼顾呀。
这是一条好路子。
“竞争不可避免,一开始就要做好被人攻击的准备,尤其产品好才会惹风。这一点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只要东西好,就一定会有出路。
先转移他们注意力,暗中在别的市场卖,尽快回笼一部分钱,眼下的这种较量还不算什么,大势还在后头。”
“好,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开始准备。”
“先踩好点,整理周边的人流量以及对产品的需求度。好了给我发一个过来,我帮你看看。”
“好。”
“今天……你就做了这些?”
“嗯哼?”
“没在医院停留?”他问。
我估计李小霞可能把之前我们坐在一起交谈的事儿和他说了,不然他也不可能冷不丁的问这么一句?
“是啊,没时间呀。把东西送到医院我就赶紧去超市了。”我说。
他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怎么?有事儿吗?”
“没事。可能比较喜欢吃家乡菜,到底遵义和贵阳的菜还是有区别。这个护工是贵阳人,做的饭菜她早就吃够了。但为人不错,照顾人也很细心。我不想换。”
我深呼吸一口气,脑海中简单把数据归纳一遍,回他:“没事,如果我做饭的话我会送过去的。这些都是力所能及的小事。”
“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
他那边椅子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站起来走动走动。但我没说话,安静等他回应。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他整了一句最中肯的话。
是,站在他那个角度确实不好说。
但站在我这个角度,我现在几乎已经知晓所有事情的细致脉络。
那就由我来说吧:“如果你觉得合适,我有空就去和她说说话,如果不合适的话,我就好好的当一个送饭的天使。你觉得呢?”
“……她,是个好相处的人。”
“我知道了。你好好管你的事儿,我有时间会去陪陪她的。”
“……嗯~~”
“那你想不想休息?你要是累了的话早点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把自己照顾好才是大事。”
“放心吧,我知道。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跟我说。”
“好。”
我应下。
然而我们两个都很默契的没有在第一时间挂电话,而是一直让电话通着。彼此都能感受得到通过听筒传给对方的呼吸声。
我们都知道对方还有话没说完。
我最后说“挂了唷”。
他又嗯了一声,但是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叫我的名。
“小梅。”
“……嗯?”
“你碰到的一些事儿可能她会帮得到你。如果有疑惑,可以把她当成我这样去对待。她会很真诚的替你解答。”
他的意思是让我在事业上碰到疑惑的问题可以在去看李小霞的时候和她聊一聊,一来是为了给她解闷儿,二来我可能也能从她那儿学到一些东西。
是。
他这个话没有带什么私人角度。我虽然和李小霞只近身交谈过一次,但和王浩所说的差不多,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也是一个有大义的人,那些年她和王皓一起在外头闯荡,脑子肯定是有东西的。
他们两个在事业上走的桥都比我走的路多。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不管事情多么棘手,都要好好吃饭。”
我再三叮嘱他。
“好。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记得想我。”
我嗤鼻一笑:“好好好,想你想你想你,一会儿就到梦里去见你,行不行?”
“脱光了来吗?”
他的一句话把我搞得脸一下子就烫了。有点儿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当然不能让他所愿。
我和他说:“那当然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
“嗯~~想归想,但是现在情况不允许。”
“你怎么了?”
“有个亲戚造访。”
他沉默了几秒后在那头笑。
“有这么好笑吗?”
“还行吧。”
我有点不乐意了:“喂,你能不能有点心啊?好歹我现在也是有气无力的,肚子还有点疼呢,你不关心关心就算了,居然还在那边笑!”
他嗯了一声,然后收了尾:“好,那我就不笑了。那你来梦里见我,我给你暖一暖。”
我心里一甜,应下。
后来互道晚安,我又埋头审查数据。每一处都不放过,把钱重新算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四份早餐,自己在路上吃一份,还有两份送到孩子学校,和他们在一块儿待了几分钟。
我想着:其实我在这段时间是可以把他们接回家的,虽然我没时间陪他们,但是能看到也好,只要在眼皮子底下就好。一会儿忙完我就过来接他们。
第四份早餐我送到医院。正好碰到护工去上厕所了,想到昨天和王浩的通话,我拒绝护士的帮忙,自个儿把东西拎到病房去。
我敲门。
和李小霞同病房的那个病友已经回家了。听说家里支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只能回家等死了。
我听得心里沉沉的,很不是滋味儿,但这世道就是如此,不过我没注重这个话题,我怕李小霞多想,赶紧绕开了。
结果她开口就说:“是不是在工作上碰到难题了?”
我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轻点头。
她边吃早餐边笑:“你不用拘谨,他已经和我都说过了。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把情况和我谈谈,兴许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