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粮食虽不多,却让村里人家都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对这些馈赠的粮食精打细算,每天只舍得拿出一点来吃。
悦然家也是如此。
她原本想改善一下自家的伙食,但牛桂花依旧不舍得吃,每天依旧喝着地瓜高粱糊糊,说好东西留着过年再吃。
整天喝稀粥肯定扛不住,也会营养不良。
悦然就时常掏出一把炒花生米或炒黄豆和她姐分吃,还趁牛桂花不注意给她嘴里也塞几粒。
问是哪来的?
她就说是给她爸炒东西时留下的,也就糊弄过去了。
转眼就来到了年跟前,牛桂花悄悄揣着五斤面粉、三斤大米,又带上五块红薯砖回了一趟娘家。
回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神情紧张,面色煞白,像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虽然家里有存粮,但年夜饭,她依旧不舍得吃顿饺子或白米饭,还教训嘴馋的悦然,“你是没去外面不知道,听说每天都有人饿死,咱们可不兴糟蹋粮食,还不知道明年的收成咋样呢?”
就算收成好,粮食也都得交上去,社员们还要继续勒住裤腰带过日子。
收成不好就更没粮吃了,不精打细算是要饿死人的。
哪能一两顿都给造光了?
这一次,牛桂花没给老宅的公婆送粮,还以为村里每家都得了粮食。
她不晓得那个送粮的神秘人没有一颗普度众生的心,只肯救济觉得值得救济的人,而那边的人就被她列入了不值得救济的名单。
时间久了,村里人才隐约晓得有这回事,看那几家人的眼光就更不屑了。
不受待见的那几家自然心里觉得冤屈,神仙救济了一村子的人,怎么就漏掉了自家?不带这么打脸的!
有不讲理的,就闹着让邻居把粮食分他们一份,胡搅蛮缠说,一定是送粮的人弄错了,把该给他家的粮一块给了你们家,必须还回来。
为这事,平日还是凑合的邻里之间还干了好几仗,关系彻底恶化了。
至于夏家老宅那边,这回竟没一个人敢上门来闹的。
在晓得陈树根家的两小子夜里出去,一个摔断腿,一个磕掉了门牙,莫名就觉得跟牛桂花家有那么点关系,就更吓得不敢来寻晦气了。
牛桂花把不舍得吃的白面炒成面粉、做出石子馍与锅盔,去县里邮局寄给了部队里的男人。
开春后,夏建军寄回了一封家信。
说他已经升上营长,家属随军的申请书已经交上去了,等这次任务回来了,申请估计就能下来,让娘仨先做好准备。
牛桂花听完悦然念完信后,高兴的直抹眼泪,她们母女终于等到苦尽甘来的这一日了。
“冬至你没念错,咱爸真的说要接咱们去部队?快让我看看!”
夏谷雨不可置信,一把从妹妹手里夺过那页信纸,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差点在炕上就蹦起来。
“太好了!咱们以后就能天天见到咱爸了!”
“对呀!”悦然也显得很兴奋,这是又要换地图了吗?
去部队生活肯定比待在村里强太多了,只是以后一家人就要靠着她爸一人养活了,也不知道他的工资涨到了多少,够不够养活四口人,以后家里肯定还会添丁进口。
不过有她在呢,肯定饿不着就是了。
牛桂花消化一下激动的情绪,擦掉眼角的泪花,交代两个闺女道:“这事咱们知道就成,先别说出去。”
免得老宅那边再起什么坏心思,把好事给搅黄了。
姐妹俩笑眯眯地满口应承下来。
生产队开工后,牛桂花去继续下地挣工分,随军的事谁也没告诉,但别人一看她那副满面春风的精神状态,都要笑着打听一句:“哎呦,谷雨她娘,你家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吗?怎么这么高兴啊?”
“瞧婶子说的,我家能有什么喜事?你看差了吧!”牛桂花收起不自觉露出来的笑脸,死不承认,心里也告诫自己要再谨慎一点。
不过,村里还是有聪明人的。
“不会是你家建军要接你们娘仨要去随军了吧?哎呦妈呀!那你们一家不是就能吃上商品粮了啊!”
隔壁院的刘婶子见大的小的都喜气洋洋的,再想到邮递员刚给她家送过信,很快就琢磨过味来了,一脸的艳羡。
“婶子咋知道!”牛桂花吃了一惊,也没有刻意隐瞒,“不过,谷雨她爸只是提了一嘴,还没准信儿呢,婶子可别给说出去了。”
“这可是好事呢!放心,我嘴巴可紧了,不会乱说的。”
结果没几日,似乎村里人就都知道了这事。
虽然一个个饿得没力气上工,但都八卦的很,见了牛桂花都要笑跟她确认一下,怪她这么好的事怎么瞒着村里人。
还说让她们一家出去了可别忘了村里人,时常回来看一看乡亲们。
“这事还不做准呢,哪能乱说!”对于打探的人,牛桂花一律用这句话应答。
悦然姐妹出去挖野菜时,碰见了大人,都要被问上一句,“你家啥时去部队随军啊?”
小伙伴们也纷纷对她们露出羡慕的眼神。
但姐俩的嘴都很紧,她妈有过交代不管别人怎么问,都说不知道。
年底村里食堂没粮支撑不下去又散伙了,现在又是自家开火。
原先大队长还让各家把得到的粮食交到各自队里,但这回却没人响应。
都不愿意把手里的那点好粮拿出去和别人一起吃,要知道村里有几家可是没收到神秘人送的粮食的,这要是合在一起吃,不就给那几家占便宜了吗?
再说,大米白面谁舍得拿出去啊,一旦拿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进自家人肚子,肯定要被大队长贪了去。
他们才不会这么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