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令人生气的早朝,大成皇帝摔下两份折子。
侍御史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吏部侍郎昨夜在牢中服毒,畏罪自杀。
而刑部侍郎上疏称,吏部侍郎在停职调查期间,被人下毒谋害。
每天看一份这种折子,自己至少折寿一年,早晚被他们气死。
皇帝心底愤愤想着。
“岂有此理。”
一直到下朝,皇帝仍旧是郁结于心,气的砸了一套上好的瓷杯。
自均田法要实施,先是用卖官鬻爵让吏部侍郎下了狱;
事情还没定论,再用一剂毒药要了他的命,至此一切画上句号;
即便是查清还他清白,也是死无对证;
以后谁人还敢做那改革者,谁人还敢为国说出些真话。
一大早楚国雍的人来找到长欢,只说情况紧急,换上衣服跟他走。
一路上长欢先是左眼皮跳,马车越往前,竟变成两只眼皮都跳,跳得长欢不禁心慌。
换了楚家侍女的衣服,长欢低着头走进卧室。
“楚大人。”
楚国雍没有多言,示意长欢进到内室。
榻上躺着一个人,一位老大夫正忙碌着,手中的银针翻飞。
他不时观察着病人的脸色,调整着银针的位置,来缓解病人的痛苦。
长欢猛地转头看向楚国雍,急切地想要求证什么。
楚国雍也看着长欢,言语中带着试探:
“昨夜有人给敬之送去下了毒的饭菜,毒药是南方的一种植物,摄入少量会致人疯癫,摄入大量直接一命呜呼。”
榻上的王樟延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抗争,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似乎在无声地呻吟。
但声音太过微弱,几乎无法听见。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偶尔无力地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很快又无力地垂落。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药瓶和药罐,一些已经打开,药粉散落在桌面上,显得有些凌乱。
角凳旁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块湿透的手巾,显然是用来降温的,但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好在敬之先吃的枣泥,诱发了风疹,食之甚少,并未中毒。”
老大夫的话让长欢松了一口气。
“陆家大闹仁爱坊的事情传出来,敬之受贿一事基本是不攻自破,我求了皇上恩典,让敬之在我这疗伤,这位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超,多少贵人都是经他治疗好转的。”
楚国雍见是一场误会,自然愿意为王樟延说话。
无形当中也承担了一部分风险。
如果王樟延在他这跑了、废了还是死了,他都逃不了责罚。
“你这几日暂且在这照顾敬之。”
“多谢楚大人,也多谢大夫。”
治疗完毕,大夫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留下楚国雍和长欢,王樟延躺着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长欢有些别扭,明明之前同楚国雍有一桩交易,后来却半途而废、不了了之。
“我原以为,你我交易取消,每月没有那些银子,你就会离开敬之......”
他顿了一下“想不到,你竟还肯陪着他?”
“大人出手大方,小女子日子也算舒服,回百花深处就得任人挑选,左不过在这混口饭吃。”
“你觉得他真的卖官鬻爵了吗?”
“小女子信王大人,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他追问:“可是证据确凿啊?”
长欢言之凿凿:“定是有人陷害。”
“你如何肯定?”
长欢顿了顿,没有回答。
楚国雍见她所言都不像撒谎,眼中兴趣渐浓。
“若是敬之流放到偏远之地呢?”
长欢庆幸:“能保他一命,已是万幸。”
“若是敬之从此卸下官服,只是一介白丁呢?”
长欢面上,转而愤慨:“这劳什子官,谁爱做谁做吧。”
“若是敬之此番殁了呢?”
她静静摇头:“没想过。”
楚国雍没问出想要的答案,却对长欢的态度很感兴趣,幽幽念出一句古语。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如今王樟延同自己深度绑定,长欢痴迷王樟延,不担心她下毒手;
即便不肯为自己所用,也无伤大雅了........
关心则乱,有了弱点,岂非更好拿捏?
楚国雍安心道:“你且照顾敬之,缺什么差人寻我夫人。”
长欢看着了无生机的王樟延。
炎热的天气心底的悲凉却如同一股潜流,蝉鸣声声,似乎在诉说着昨晚的惊险,也像在嘲笑着落难之人。
感觉到脉搏渐渐平稳,长欢就转而握住他的手......
原来探听他的喜好是为了给他下毒.......
原来催人下场的手段就是毒死王樟延.......
原来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是这个意思.......
好狠的心,好绝的手段。
不愧是公子琰,孤身一人经营出现在的势力,太子在明,他在暗,叫人防不胜防。
长此以往朝上哪还有他的对手?
长欢只觉得心底一股股寒气,整个人几乎要被冻僵。
“王樟延,你记得你以前和我说的一句话吗?”
“万事多考量,别拿自己冒险。”
“平日里只知教训我。”
“可是你自己都没做到.......”
王樟延,你知道有毒吧?
知你喜欢读书,特意挑一本书来迷惑视线;
你不能吃辣,雅乐居的饭菜全是辣椒;
不能吃枣泥,偏偏送的是枣泥酥;
所以你避开了饭菜,选择用枣泥让自己晕死过去,既能够将事情闹大,却不至于真的伤及性命。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那你为何还不醒过来呢?
不自觉地握紧王樟延的手,这样一坐就是一天。
屋内光线逐渐阴暗了下来,楚家的下人送来晚膳,这才看见中午送的一口也没动。
来的小丫头忍不住劝劝。
长欢回眸,一瞬间眼眶滑过一滴泪。
看的小丫头不禁为之动容,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长欢略显为难道:“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妹妹明日能不能帮我去找素问馆杜大夫,要一贴开胃的方子,就说是长欢要的。”说着把自己的耳坠放在她手里。
“好。”小丫头欣然应允。
长欢也对她笑笑,摆了摆手。
吏部侍郎被人下毒这么大的事,坊间一定传开了。
杜神医应该有所耳闻,接到消息他肯定能明白,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