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新娘子回家的路上,还会遇到“障车”。
一般来说,障车就是女方的亲友挤在道路中间,挡住婚车不让出发,新郎撒钱买路。
有的时候,热闹的事会跑偏,“障车”成为乡里无赖甚至地方官勒索钱财的手段。
《朝野佥载》记载,爱州有富户娶亲,刺史裴惟岳“要障车绫,索一千匹,得八百匹,仍不肯放。”
现在嘛,甄家的亲友笑嘻嘻地挡在前面,大声说:“还有我们这关!”
张远志看见带头拦路的是黎平,不禁笑道:“黎师兄,你不帮着我迎亲,怎么跑女方那里去?”
黎平说:“我还是甄家的学徒呢!今日不能让你轻易带走小师妹!”
他脸上似笑非笑,语气还有些酸。
张京墨和张川柏兄弟上前,打开钱袋撒钱,笑道:“都沾沾喜气!朋友们让一让啊!”
他们仗着自己力气大,把障车的人直接撞开!
黎平:“……唉!川柏,你撞人!不讲武德!”
“让一让!让一让啊!”
张川柏大笑,用肩膀和手臂继续撞人。
趁着张川柏把障车的人逼退,张远志这才顺利穿过最后一关,带着新娘子回到张家。
一道道关卡,让新郎记着,自己是多么艰难才把新娘子娶回家的。
要珍惜啊!
迎亲队伍回到曹李张巷,张家已经宾客满堂。
原本的厨房不够用,又搭了临时的灶台,架着大锅,浓郁的饭菜香飘散。
婚庆可以向官府递文书申请破例开宵禁的,宾客可以热闹到天黑再回家。
“新人来了!”
“真是一对璧人!”
“红男绿女”的喜服,配色喜庆雅致。
黎庶成亲,男子可以穿着红色的“假绛公服”去迎亲,喜服式样像官服。
平民百姓一辈子,至少有一日,可以光明正大假装一次五品官。
张远志本来就年轻俊朗,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色,更显得英姿勃发。
甄玉以团扇挡着脸,看不清面容。光看身姿就让人觉得,必然是大美人。
张川柏喜滋滋地看着,比自己娶媳妇都要高兴。
娇娇比他小,都已经做了姑姑,他早就想做叔叔了!
一想到将来有几个玉雪可爱的肉团团抱着他的大腿喊“蜀黍”,他就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新娘下婚车,脚不能沾地,需“转席”,踩着预备的毛毯毡席入户。
因路长席短,要将后面踩过的毡席挪转到前面。
未来有个大诗人白居易,为此风俗写过一句诗“青衣传毡褥,锦绣一条斜。”
张衍、吴秀夫妻,带着张京墨、张远志从便门出,转过来正门,跟着新妇走过的路进家门。
这叫“躏新妇迹”。
而新妇入门,先拜猪圈神和灶神。
“为什么要先拜猪圈和灶?”
小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又好奇地问。
“祈求神仙保佑六畜兴旺、家业兴旺!”长辈解释。
小孩子们眨着大眼睛,脆生生地说:“神仙保佑天天有肉吃!”
“对啦!”
大人乐呵呵。
就是这样朴素而美好的期望。
接下来,就要到青庐行婚礼啦!
青布幔为屋,谓之“青庐”,在此行交拜之礼,是北朝传下的婚俗。
大唐继承了许多北朝的习俗,如今扬州也时兴青庐婚礼。
“对拜毕,就床,女向左,男向右坐,妇女以金钱彩果撒掷”,谓之“撒帐”。
喜娘的话不断响起:
“夫妻共吃一份肉,同饮合欢酒,是为‘同牢合卺’,夫妇一体、相亲相爱。”
“夫妻还要各剪下一缕头发,绾结一起即‘合髻’,同心偕老。”
“新人共结镜纽!”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张远志的手微微颤抖,完成一项一项流程,感觉比动刀子还紧张。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有一种神圣感。
他更深刻地知道,什么是“夫妻”,在天地神仙、父母亲友面前,许诺同心,这就是夫妻。
他看着从小就认识的甄玉,心里一阵阵波浪翻滚。
一辈子的承诺!
同牢合卺合髻之后,新娘开始“去花”即卸妆,去掉花钗,然后用扇子遮住芳容。
新郎又要吟诗,才能让新娘挪开扇子,是为“却扇”。
这个时候,兄弟团又在旁边围观和起哄:“嫂子,让我们看看你啊!”
按习俗,新郎若作不出却扇诗,可以请兄弟或好友代作。
有时候,代作的诗,会流传到后世。
比如,未来诗人李商隐的《代董秀才却扇》“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甄玉大大方方笑道:“你们作得好诗,我就把扇子放下来。”
张远志说:“我作四首催妆诗已经够难了,你们谁帮我作一首却扇诗?”
张川柏笑道:“赵兄,你既是男方兄长又是女方兄长,应该你作一首。”
“就因为我还是女方兄长,才不作啊!”赵贞固振振有词,“江都侯,你帮兄长作!今日一首诗,来日传千古!”
“川柏快作诗!别耽误远志洞房花烛!”兄弟们说。
就要让江都侯作,让新人得到神仙郎君的美好祝福!
张川柏推脱不得,吟了一首:“青春今夜正芳新,红叶开时一朵花。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
“新娘子,快把扇子放下!”
男方亲友的笑声中,甄玉将扇子放下。
她今日特别美。
美得张远志都看呆了。
他从小就知道,小师妹是个美人,可是见多了没感觉。
但今天的甄玉,熟悉中有一种陌生感。
分别几年,恰到好处的陌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却扇诗传到外面,宾客们都说:“江都侯这首诗作得好!通俗明快!”
张家婚礼,种种礼节都按照贵人的来。
对乡亲们来说,可以对外吹很久。
“却扇诗”之后,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开始“观花烛”,也就是闹洞房。
闹洞房有时候也会闹出格。
《酉阳杂俎》记载,有甲娶妻,乙和丙戏弄甲。见旁有一个柜子,将甲锁进柜子里。可能是柜子密封性太好,甲竟然气绝。乙和丙被判决服“鬼薪”,就是为宗庙采集柴薪。
果然,什么时候都有乐子人。
乐极生悲。
张川柏当然不允许这种事。
见亲友摩拳擦掌闹洞房,他又发动武力优势,来一个挡一个,把这群人全部轰出去。
他大声说:“开席了!好酒好肉管够!别在这里戏弄新郎新娘子啦!”
亲友们嚷嚷:“川柏!你不能这样啊!”
又不准打新郎,又不准闹洞房。
不够热闹啊!
“请入席!我给诸位敬酒!”张川柏大声说。
我,江都侯,给诸位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