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声,一滴水射穿窗纸,丑奴儿屋中的灯瞬间灭了。
“谁!”丑奴儿翻身而起,就在那一瞬间,森冷寒光擦着她的头皮刺了过去。“噌”兵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在这样的暗夜显得极不寻常。丑奴儿闪转腾挪,而刺杀她的人依旧如影随形。
“我的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报上名来!”丑奴儿吼道。然而话音一落,屋中好似凭空出现若干人影,他们悄无声息把丑奴儿围住了。
“哼!想来这手?人多我就怕了吗?”丑奴儿冷笑一声。她正准备全力以赴,一支簪子掉落在她面前。丑奴儿一见此物,手下意识一颤,她指尖的那枚绣花针就掉在了地上。
斟茶的声音清晰入耳,丑奴儿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对面端坐着一个人,只是这深更半夜光线不济,只能见其身形而不知其容貌。
“你是谁?!”丑奴儿刚要起身,身后却被几只无形大手强力按住。
“本王找你,只是想问清几件事情!”
丑奴儿一听这声音,瞬间震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面坐着的尽然是萧齐衍。
“您……您从哪里得到那件东西?还我!”丑奴儿吼一声,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王找寻了这么久,就是要亲手交给你!原来你就是贺展的未婚妻!”萧齐衍的语气平静又真诚。
“他真的死了……对吗?”
“是!”萧齐衍静默片刻,沉痛地回答道。
“为什么是他死?为什么?”丑奴儿一下把茶水掀翻在萧齐衍身上,若不是有人死死按住她,怕是桌子都被她掀飞了。
“你冷静点!当时贺展是十三小队的队长,王爷还只是他队里的一个小兵,王爷为了救他,被敌人连砍了五六刀,差一点就同贺展一道战死了!你是要恩将仇报吗?”暗夜里的一人吼道。
“哼!我才不信!王爷的身份何等尊贵,他还用得着到前线拼杀!呸!”丑奴儿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控过。萧齐衍起身站在窗前,当年的厮杀场景好似就在眼前,千万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滴泪悄然从他眼中滑落,他真是不愿再回想当年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萧齐衍长叹一口气,亲口对丑奴儿讲述了当年的战事,那一年萧齐衍年仅十四岁,可他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当时他的处境,比普通士卒还不如,皇宫里就是有人想叫他自生自灭。
萧齐衍并没有对丑奴儿说他自己的事,只是说:“他最后的心愿就是把这簪子还给你,叫你不要再等他了!”
丑奴儿猛一下把簪子掰成两断,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萧齐衍与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些铁血硬汉皆肃然静默,他们都与贺展一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谁的家中会没有牵挂之人呢?
将近黎明,屋中就剩下萧齐衍与丑奴儿两人了。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丑奴儿的清泪也凝干了,她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她看向萧齐衍,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您一直没能找到我的下落,但这次查王妃,您尽意外知晓了我?”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王爷想问什么,我知道!可我也只是王妃死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她的事我无法尽知!”丑奴儿坦诚地说。
闻言,萧齐衍一怔,他望了一眼丑奴儿的眸子问道:“她究竟养了多少死士?”
“这我不能说!反正府中您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帮她做过什么?”
“我帮她杀过官员,因为那时他们向先王进谗言,害得封地内十几万人死了……”丑奴儿把她知道的事无一保留地告诉了萧齐衍,萧齐衍心中的震动不言而喻,他也端起桌上凉透的冷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丑奴儿继续道:“王妃这些年做生意挣的钱几乎全用在支持前线、补瑨阳各地方的亏空、救济灾民、捐钱修筑边防城墙……这些事上了。她还要建免费的私塾、要帮贫寒学子争取入仕名额……所以她需要源源不断的钱。可她又不准附属商行做那些黑心买卖,因此挡了很多人的财路。再加上要跟各方势力争商道、抢资源……所以她必须得这样!这些年,王妃和刘权苦心经营商盟,已经颇有成效。北境的江湖势力也大都依附商盟,连冥王也奉王妃为座上宾了!”
“她凭什么?或许瑨王府的招牌能为她提供些许便利,但还不至于让江湖人都开始听她号令!”萧齐衍冷声问。
“因为王妃有赵、萧两国的诸多渠道,再加上腹地和紫邑的资源。”
“紫邑?”萧齐衍的脸色很阴沉。
“是!”丑奴儿并不知道赵恒月与萧齐景的过往,对萧齐衍客观陈述道:“腹地、紫邑这些富庶中的富庶,一直是由清风阁、南巷、七绝门这样实力超群的组织把控,外人休想分到丁点儿汤肉。可是王妃却通过九王分得一杯羹,这使得阎王殿不得不刮目相看!更不知王妃用了怎样的途径,让盟主亲封了她为左使。目前她在萧江湖的位份仅次于冥王、魔君、南巷堂主、七绝门宗主、昆山掌门等几位老资格。”
“嘡!”萧齐衍听着听着不由把杯子重重放下,他只感觉每日在府中见到的赵恒月仅仅只是她真身的一个幻影,萧齐衍此时只想冷笑。“你可愿回到她身边,当本王的一双眼睛?”
“好!”丑奴儿重重点了点头。
赵恒月整日忙碌,萧齐衍做的这一系列事她未能及时察觉。一日她和断念从私宅出来,无意间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她也不动声色,任由那些尾巴跟。一连跟了数十天,赵恒月逮着机会设了一个局,然后来一招制敌,把这些暗处的影子一锅端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里撒野了?”赵恒月令手下对捉住的这帮人一番严刑拷打,“有人招了吗?”
“是……是……”断念支支吾吾不敢说。
“是谁?”赵恒月有些生气了。
“是……王爷!”
赵恒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倒。好半天,赵恒月才回过神,“那天,劫我马车,还险些伤了你的那伙人也是他派来的?”
“是!”断念小声回答一句。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赵恒月震惊之余,忍不住拍案而起。恼火之下,她带着手下回到府中,一脚就把萧齐衍书房的门踹开了。
“你要干什么?越来越没规矩!”萧齐衍放下书,瞟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赵恒月和她身后的那些面具人,极其威严地训斥一句。
“王爷尽还问我干什么?王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赵恒月气道。
“你跟本王就是这么说话的?”萧齐衍冷声问。
“您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派些刺客袭击我的马车?您知不知道,他们差一点就……”
“就怎样?他们能伤得了你一根毫毛吗?!”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听闻王妃手底下高手云集,本王先前还不以为然,这次他们一番试探,本王真是大开眼界。”萧齐衍清冷的眸子与赵恒月对峙片刻,随即他对那些面具人一努嘴,问道:“怎么?王妃在家里都得这么多人护卫。府兵不够用?还是亏心事做多了?”
赵恒月的脸色一红一白,她这才示意那些面具人先退下。
“本王的人呢?你把他们怎么呢?”萧齐衍面无表情地问赵恒月。
“杀了!”赵恒月故意说气话。
“啪!”萧齐衍拿起书狠狠砸在桌子上,他厉声道:“赵恒月!本王真是把你惯的无法无天!你当现在本王真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我瞒你什么了?”
“嘡”一块面具滚落到赵恒月的脚边,萧齐衍冷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赵恒月俯身捡起那个面具,面不改色说道:“这是我的护卫用的,她们时常要去外面办事,被人认出来多有不便,戴个面具又有什么奇怪?”
“她们都是帮你办的什么事儿?王妃做生意,连赵王都知道,萧国还有谁没听说?你手下人帮你跑腿做买卖,被人认出来又有什么稀奇?还用得着戴面具?如意也帮你跑腿,你怎么不叫她戴个面具?你院里那么多丫鬟,怎么也没见人人有这东西?”萧齐衍冷冷地说。
赵恒月闻言,底气当然就减了三分,她不禁失望道:“王爷你又是跟踪、又是试探,现在又质问我这些,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信我?”
萧齐衍凝视着她的眼眸,认真说道:“本王就是信的太深,才会连理智都没有了!你集结如此多杀手,眼线遍布封地,真的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生意?你到处结交各方势力,意图何在?呵,瑨阳是边境蛮荒,比不得紫邑富庶。月儿,你跟着本王是担惊受怕了?还是你认为本王没有能力保护好你?”
“你……你胡说什么?”
“九弟能给你的,的确比本王的要多。既然本王一刻不曾让你踏实过,那你索性弃了吧!”
“萧齐衍!”赵恒月胸口瞬间一疼,像是被人猛地捅了一刀,再看萧齐衍,他的眼眶明显红了,可是他表现的还是冰冷和无所谓。
“朝堂官员对君王谏言,就算带着个人目的,也轮不到你去裁决。你为什么擅作主张?现在无人追究,是各方面的因素使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旦时机到了,那些引而不发的人,就会以此大做文章,你要怎么办?你可以不考虑本王,不考虑誉儿、云儿,不考虑瑨王府上下,可是封地里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你连累?淮王谋逆案,连坐之人数以万计。赵恒月,暗杀朝廷命官是多大的罪,你心里不清楚吗?”
“……”
“赵恒月,再这样下去,本王的确没有能力护你周全。怕是只有你的哥哥赵政才有这样的能力!”萧齐衍说完,站起身准备出书房。
“夫君、夫君……”赵恒月一下慌了,她拉住萧齐衍的衣袖,“嗵”一声跪下了,“月儿知错!知错了!我当时只想到他们唇舌鼓噪,就让边境无辜死了那么多人,我……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儿教训,我……”
萧齐衍甩开她,语气冰冷道:“你什么样的胆子都有!府里人人对你俯首帖耳,你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府外更不知有多少人唯你马首是瞻。你不必求我,应该是本王求你才对!誉儿、云儿是王上亲封的瑨王府世子,这地位本王不会动,别人也休想动。所以,本王求你好自为之,心存善念,别再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夫君……你……你……”赵恒月的头突兀一疼,随即她的头疾再次发作,“啊”一声滚翻在地,可是这次,萧齐衍走的头都不回,任由她在书房里独自痛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