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先帝如今薨世,也已然死无对证。
无人知晓先帝是否真的不知情,亦或是刻意给了他一个假玺,势要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与先帝无冤无仇,私下更无交集,这皇位本是先帝自愿赠与,传位的玉玺却是假的!
也不知,是否是太后调换了玉玺,故而轻易将皇位拱手相让。
意欲看他从神堂跌入地狱,蜗居在皇位之上,苦苦挣扎、无力反抗,孤身直面悠悠之口。
哪怕时过今年、时至今日,他仍旧困惑问题所在。
他深觉太后调换玉玺的动机,远比其他不切实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故而这些年他对太后毕恭毕敬。
太后稍稍勾动纤指,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架空,细看他孤立无援、杞人忧天,顺势推上风口浪尖,顷刻间成为众矢之的。
这些年来,他假意孝顺、听话,对太后言听计从,维持着表面上的母慈子孝。
无人知晓他与太后背地里,有多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纵使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明面上也得照常和气相待、笑脸相迎。
他本可就此放弃一切,抽身离去,在世间无闻的角落,做碌碌无为的寻常百姓,这番稚嫩念头的突生,也仅是在遇见落笙以前。
如今的他不会了,他无法丢下落笙、丢下孩子,独自不管不顾的离开。
他自幼生在皇室,比任何人明了深宫里的阴暗逼仄,独留下落笙,纵有千头万臂,也会是死路一条。
他甘愿做一个听话的傀儡,陪着落笙、保护落笙,他宁愿一直这样委身、低头。
偏太后千不该万不该,打了落笙性命的主意。
他派去落笙身边,暗中保护之人,汇报给他落笙的近况之时。
正好闻得有人自落笙平日的饭食里下毒,也当即瞧过了那吃了饭菜而死的猫,心里愈发毛骨悚然,也不由得生起一阵后怕。
他甚至不敢细想而下,如若落笙真吃下那带毒的饭食,于他而言是怎样的无力、自责!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只一顿再寻常不过的膳食,便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她,彼时的他,又该多崩溃、难安!
他当即怒气横生,强压怒意去了安宁宫,意欲与太后切实的恳谈一番。
他做不到寸步不离,无时无刻守在落笙身边,那便从根源处解决问题,快刀斩乱麻,以此永绝后患。
无论代价几何,他都得让太后力保不会动辄落笙。
如若日日这般提心吊胆,不如顷刻间鱼死网破。
两人一直周旋着,长久僵持不下。
恳谈无果,不得已开门见山。
他直截了当开口,询问太后的意图。
他直言不讳开口,追问高位上的太后,如何能放过落笙,太后顺势提了条件,他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下。
无论怎样刻苦的条件,都不及眼下处境的艰难,亦敌不过落笙鲜活的命。
故而无论那日太后说什么,他都会一口答应,不会迟疑。
商谈顺势进入尾声,太后提出的要求里,囊括他迎娶那美人。
他毫不犹豫的应下,迈步离开安宁宫之时,却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太过了解落笙,自他答应太后那一刹那,他便知晓了要面对的局面,也明了再握不住落笙的手。
对此,他毫不迟疑,亦转瞬无悔。
能够就此保住落笙的命,于他而言便是万幸。
他丝毫不疑心太后的诚实,也无选择的余地。
他想过,期盼落笙再等等他,待他手握实权那日,必定依言放她离去,让她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如若她愿意带走孩子,便让她带走,如果她不愿意带走,他也会独自将孩子照顾好的。
落笙说得对,她的家不在嫣国,也不在大蓿,而是在那片自由之下,他困住她已然太久,早该让她回家的。
只盼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后,切实触及自由那一瞬里,她的脸上尽是笑颜,永远不会生有泪痕。
哪怕余生不复相见,也望她能平安、顺遂。
她陪着他已近十年,十年啊,该是辛苦、艰难的。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也将成为他心里的痛,日日裹挟,无法抹不去的痛!
终究啊,是他亲手弄丢了她,纵使生生不见,也是他咎由自取。
亲手弄丢的人,没有资格后悔,亦不配后悔!
他亲手毁了她的前半生,无言蹉跎着鲜活的她,只盼他日征战沙场,能亲手为她守住一片祥和。
无论她去往何处,都会过得很好,她会幸福 也该幸福!
愿她往后能得遇良人,夫妇恩爱、白首不离,能儿女双全、子孙满堂,携手一生、幸福一生!
只她开心,他便开心。
无论天涯海角,只要她幸福就好。
往后她在自由里,守着所爱之人,他在这深宫里,默默的守着她!
如若一开始,她遇见的不是他,有了这十年,她该多幸福啊!
细细想起来,他应当很早就喜欢她了。
从她义无反顾喜欢席杬礼的时候开始,他便有了芳心暗许的趋势。
自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了。
亦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吧!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比他的心晚了好些年。
明白得太迟,爱得也太迟了。
他爱她的时候,她已然决心离开他了,她们之间,好像真的错过了。
待他真正的手握实权,也会毫不犹豫的放了尹悠吟,落笙是十年,尹悠吟又何尝不是十年呢?
他这一生,唯一亏欠过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一生挚爱,一个是知己难得,他这一生足够幸运了,遇见了她们,遇见了她。
他会放尹悠吟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这些年来,他占有她的时日已然太长,也希望她与席杬礼还能走到一处。
他能看得出来席杬礼是真的爱她,也是真的放不下她!
她们之间,也有他的一些原因吧!
待闲暇下来,他会找席杬礼好好谈谈,这也算是他唯一能为尹悠吟所做的事了吧!
他曾经拥有过幸福,被他轻易的放弃了,故而他不希望尹悠吟和席杬礼之间,最终也走向遗憾的结局。
无论如何,人活一世,都应该勇敢一次,尹悠吟是,席杬礼也是,他亦是如此。
落笙在爱里,尤为勇敢、无惧,只因为他喜逃避,胆小又怯懦,故而次次主动,默不作声的靠近,悄声温暖着他硬挺的心。
落笙一直都很好,自始至终,都是他配不上她。
如若能重来一次,他定牢牢抓住她不放,奈何她们是人非神,也没有可笑的如若,更没有来生与转世。
所以她们这一生啊,注定要错过,从他明白的太晚,从落笙的义无反顾,便已然注定好的错过。
霍时锦不自觉的苦笑道,转而将落笙的头贴近胸口,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分开,不如让她们陪伴彼此的时间再久一些。
十年啊,已经很长了,能再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已然不多了。
霍时锦如墨般的眸子,不动声色的黯了黯,一如从前般清亮的眸光,长久毫无波动。
落笙已愈发身心疲乏,他不能再默不作声,坐以待毙而下。
他暗下决心,要为落笙赌一次,赌他一定能赢,能将她平安的送出宫去,自此不再重返京都城,不再重返嫣国的皇宫,这是他眼下唯一能为她做的,亦是她所求所所愿。
如若这次他输了,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也不亏的!
赴死之前,他会悄声安排好一切,将落笙托付给尹悠吟,恳求她有生之年,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平安将落笙送出宫去。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给她们两块免死的金牌,应该也不会太难的,它能护她们在宫里安虞。
他也会尽快安排好人手,去宫外接应两人,送她们平安的离开嫣国,往后的事交由她们自己做主,她们会永远生活在光与自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