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青刚想对崔泽说:免不了会死。
谁知林念瑶像根杠子似的插上来。
她抢过那碗药就往自己嘴里灌。
林念瑶灌得太快,呛得剧烈咳嗽。
她捂着嘴咳出眼泪,心里的委屈大到翻天。
药苦,林念瑶的心更苦。
林念瑶的两边,崔泽和云青青都被她惊得呆怔。
云青青一把扼住林念瑶拿药碗的那只手。
“你缘何发疯?”
“你知不知道这碗里于崔泽而言,是救命药。”
林念瑶红着眼圈把碗一摔。
她挣开云青青的手。
“药方给我,我再给她煎一碗就是了。”
“从今天起,他不喝你熬的药。”
崔泽扳住林念瑶的肩,将她转过去。
“你以为世间人都和你一样?”
“你以为谁都像你心里有轮明月?”
崔泽扼着林念瑶的肩。
他孤苦无依又满心厌恶地冷笑出来。
“我不像你,我不是你。”
“你别再拿你自己来度量我。”
无形中,崔泽的唇白了一分。
林念瑶含着泪瞪着他。
她只看见崔泽眼里的厌恶,一点没留意到崔泽唇上的沧桑。
“你坦荡,那她呢!”
林念瑶抬手直指云青青。
“你睁开眼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
云青青抿了下唇。
她脸上无情到清冷。
云青青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到林念瑶面前。
“他还有一份该吃的药。”
“这药你也要替他吃吗?”
林念瑶一脸怨厌地夺过瓷瓶。
她把瓷瓶的布塞一拔,仰头往嘴里一倒。
瓷瓶里两颗药丸落入林念瑶口中。
她还没来得及咽,药丸就溶在了口中。
林念瑶举着那瓷瓶,冲云青青道:
“我就替他吃了,怎么样?”
“我说了,从今夜起,他不再吃你一颗药。”
云青青的眸子一时冷成了天幕山上流下的雪水。
她既无前因,也无后果地默念道:
“三,二,一。”
云青青默念一终了,林念瑶双目一阖,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崔泽手比意识快,一把捞住林念瑶。
等崔泽探过林念瑶的鼻息后。
他缓了口气,把林念瑶放在了冰冷的地上。
崔泽站起身,“你刚刚给她的是迷药?”
云青青眼波绕躺在地上的林念瑶转了一圈。
“嗯,迷马的。”
“我给犟马治伤时用。”
崔泽被这两句话闹得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沉默里,他来来回回想了想,最后说:
“刚才,她说你……嗯。”
“我替她道个歉吧。”
云青青挑起些眉。
她的眸子还像天幕山上流下的雪水,比寻常的水清澈。
“她的感觉也许没错。”
云青青的话让崔泽眼瞳一震。
活生生在崔泽眼里震出一股纯真的傻气。
“等……等等?”
云青青翻出旁边的茶碗。
她利落地用茶壶里的水冲净茶碗。
云青青放下茶壶,另取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炙烤过。
她蹲下去,捏住林念瑶的胳膊。
“等什么等?”
说罢,她准而快地在林念瑶手上割了一刀。
云青青面冷眉如霜,她用茶碗盛住流出的血。
直到茶碗将满,她才放下刀。
她扯破林念瑶的衣袖,替林念瑶止了血。
云青青端着满满一碗血站起身,活像个吞人血为生的妖精。
在一片乱七八糟里,崔泽发懵的脑子里没来由地滚过一句。
不对啊?
兔子精不该吸人精血啊?
他冒着傻气地慢半拍比划道:
“你刚刚,你……你说,你又……”
云青青却坦然一笑。
她将那碗血递给他。
云青青又道:“等什么等?”
“把碗里的血喝了。”
崔泽看着晃晃悠悠的血,血上映出一道圆润的光。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云青青直白道:
“这副药本来用人血激发就是最好的。”
“她平白胡闹,正好当药引。”
崔泽看着碗里的血多少还是膈应。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归没有接碗。
“血的事我明白了,我是说……”
云青青将药端到崔泽唇边。
她把茶碗贴到崔泽的唇上。
崔泽的张开的口被堵住。
云青青架起碗,向下倾斜。
只要崔泽退一步,碗里的血就会化为无用,浇在地上。
崔泽望着云青青,顺着架起的碗,咽下碗中滑落的血。
鲜血下肚,口中腥而咸。
云青青放下碗。
有一抹血残留在崔泽唇上。
那抹血残着,倒像是他自己咬的自己。
云青青问:“你现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恶人?”
崔泽缓缓落下眼帘又抬起。
他抬手擦掉了唇边的血。
“没什么感觉。”
“和我第一天认识的你差不多。”
云青青也垂下眼帘。
她的面上像晕开了油灯照亮的光。
柔和得像一幅画。
她显然对崔泽的回答并不意外。
“这就是了。”
“你是很少的,对我不生偏见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想找个归处,也许我会找你。”
崔泽一怔。
云青青俯下身去,扶起林念瑶。
她扶林念瑶时,动作和她对病患一样。
利落,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照顾。
“我带她回我那休息。”
“你也早点睡吧。”
崔泽听过云青青的话,总感觉那又是一层纱。
隔得他似看清又看不清。
他的目光追着云青青去。
云青青余光一闪,瞥见崔泽眼中难言的不解。
她将林念瑶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道:
“我想世间无论哪个女子嫁给你,都能得到你的庇护。”
“只是你的庇护全被她轻巧地挥霍了。”
“她害得你不知道,那对女子是多么宝贵的,也许一生都追不到的东西。”
崔泽轻声,似喟似叹,又无知觉:
“我吗?”
云青青抬眸望他,“是啊,你呀。”
“除你之外谁把剖尸学医的女子当做寻常?”
崔泽的口气真的如寻常一般。
“世间飞禽走兽成百上千,人也百种千样,不很寻常吗?”
云青青抿了下唇。
她的两颊鼓起来的时候,有股说不出的委屈感。
“你看你,所以我才……说她的感觉也许没错。”
她搀着林念瑶向外走。
出帐门前留下一句。
“你靠床站吧。”
崔泽一头雾水。
云青青又道:“人血激发后,药效有变。”
“喝了这药后,你会长眠,一夜无梦。”
“睡个好觉。”
云青青的话随着夜风散去。
崔泽眼前一晃,竟真突如其来地暗成了全黑。
他扑通一声,砸在小小的行军用的榻上。
暗夜中,在崔泽倒下后,无人察觉之际。
肖七翻过雁归山,奔向了退远的北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