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汤颂握着茶杯,被她的乌黑的眼珠子看得气势越来越低,明明是平辈的身份,却好像被太姑奶奶看着似的。
他本想糊弄过去,可无奈李云昭的眼神太过敏锐,好像能将他看穿一样。
“大哥……一个人在山里,其他人都退到了山外, 我派的人想进山去,他没准。”汤颂心里也担忧,但又不能在李云昭面前显露出来,勉强地安慰道,“大哥做事一向胸有成竹,大嫂不必担心,他定然能平安回来。”
李云昭听完,拿起书低头继续看,有些过于平静地道:“我知道,他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汤颂看了看她的反应,不由问道,“大嫂一点都不担心大哥吗?”
李云昭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直言不讳地反问,“不是你让我不要担心吗?”
这人多奇怪,明明叫她不要担心,可见她真的不担心,又问她为什么不担心。
汤颂悻悻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口中琢磨着甘甜醇厚的汁水,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其实,我很好奇大嫂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听到他的话,知春捏着铁夹翻炭的手一顿,不自觉握紧一些。
令英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因为她好像也不太清楚夫人的来历,只知道夫人姓云,塬州人士,是行商的生意人,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房中一时寂静,紧接着一页翻书声响起,李云昭不疾不徐地合拢书页,心中不由冷笑。
这个汤颂,自己不敢问汤予荷,也就敢趁他不在,来撬她的话。
“何必好奇,等你大哥回来,让他说与你听就是了。”
汤颂噎了一下,大哥只会说她是一介商贾之女,可这谁信?谁信!
真把他当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老粗了?
她能面对杀人如麻的杀手毫不畏惧,甚至游刃有余地周旋。对满地鲜血和死人尸体视若无睹,甚至溅到脸上的热血,也只是抬手擦掉。
好像平生见惯了生死场面。
若她仅仅是商贾人家的小姐,那么得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处事能力?
不过……她人还不错,看起来并非奸恶之徒,还救了他妻儿一命。大哥既然决心要隐瞒到底,定然是有什么苦衷,他也就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开玩笑的,还望大嫂不要往心里去。”汤颂笑道,喝光茶杯中的茶,起身朝她拱了拱手,“瑜星还在等我,就不叨扰大嫂了,告辞。”
目送汤颂离开,知春转头看了看李云昭,见她重新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翻看手中的书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汤大人惹姑娘不高兴就罢了,这个二公子还这么没眼力见,往枪口上撞。
“姑娘。”知春轻唤了一声。
“嗯?”李云昭又翻了一页书,嗓音清冷。
“我给你耍个杂技。”
知春抓起了桌上的五个青黄相接的蜜橘,先抛弃起一个到半空中,而后一个一个添加,白皙漂亮的手指灵活婉转,蜜橘轮转着抛落在空中,形成一个圆形,像风车样不停的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好像有了生命一样。
令英看呆了,大吃一惊,不禁感叹道,“这不是挺灵活的吗,怎么拿剑的时候就这么笨拙?”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橘子便从知春手中飞了出去,而后如同烟火坠落,一个一个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在地上。
知春双眉一拧,冲令英抱怨道,“都怪你!”
“夫人。”令英举起双手,一脸无辜,朝李云昭求证道,“我什么都没干。”
“就是你说话打扰我,不然我怎么会失误!”
“你有点强词夺理了昂!”
“你!”知春扭头看李云昭,撒娇道,“姑娘,你看她!”
李云昭看着她们如同顽童般拌嘴,摇头失笑,从头上摘下一对鎏金海棠珍珠发簪,一人给一只,无奈地哄道:“好了,都不准吵了。”
知春笑嘻嘻,抢过两只簪子往自己头上簪。
令英瞪大眼睛,怒道:“我的!”
“什么你的,姑娘可没说。”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起来,说到激动之处,还在屋子里追逐打闹。
少女的笑声骂声夹杂在一起,灵玲动听,强行散去了屋中沉闷的气氛。
这日夜晚,雨忽然下大了。
满山都被淋透了,山谷中的河水流淌愈发湍急,山路泥泞湿滑,地势低的地方布满积水。
山中已经无处可躲了,除了这现成的营帐。
这对汤予荷来说是天赐良机。
他躺在临时搭起来的木床上,看着火堆的火渐渐微弱,没有起来添柴。
没过多久,火堆熄灭了,营帐内,只有剩余的炭火的一点微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雨水打在营帐的顶上,噼里啪啦的响。
夜半三更,有一黑影靠近了营地,雨声掩盖了他的动作和脚步声,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走到营帐门前,站了一会,并未直接进入。
片刻之后,他转身走到营帐的一角,用匕首割掉营帐的绑绳,而后围着圈将四个角依次割断。
这样,他不用进入营帐,就会知道哪个营帐里是有人的,只要那个人一动,他便可以扑上去弄死。
一个接着一个营帐塌落。
直到最中间的那座营帐,在四角绑绳被割断,篷布塌下的时候,里头忽然有个人影动了,似乎是想撑着营帐的顶篷钻出来。
常陇没有犹豫,握紧匕首便扑了上去,对准那个人影,隔着篷布凶狠地狂捅了数十刀。
每一刀都捅穿了篷布,再抽出来,带着血红的水。
很快,在他一记接着一记凶猛的攻击下,营帐中的人挣扎越发微弱,口中发出沉重又稀薄的喘息,抽搐几下,便如同山崩一样,轰然倒在地上。
常陇紧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松开,浑身仅剩的力气都被抽去,虚弱地坐在地上。
他太饿了,太冷了。
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去看被他杀死的人长什么样,只是迫切地想要进食,杀掉一个人已经费掉了他全部的力气,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连滚带爬的往没有倒塌的营帐而去。
就在爬进营帐的那一刻,他被人一脚踩在背上,狠狠地踩在了泥泞的泥土中。
接着锋利的刀刃刺入他的后背,直破心脏。
只有一瞬间,甚至没有感受到太剧烈的疼痛,常陇便瞪着眼睛趴倒,便再无声息。
在山外等候的郑延有些心烦意躁,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就在他准备掀开营帐走出去时,忽有士兵冒雨来报。
“汤大人从山里出来了!”
郑延撑了伞,朝从山中泥泞道路走去,见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雨中走来。
他走上去为汤予荷撑伞,关切道:“大人没事吧?”
汤予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手从他手中拿过伞柄,从容不迫道:“这里交给你处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