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玲踩着平整的柏油路面,从太平镇一步步走回黄泥岗,不到3里的路,她没有让陈大发来接。
8月的大太阳照在身上像着了火,她戴着一顶遮阳帽,不紧不慢地走着,陈秀玲喜欢走路,尤其是这条联通太平镇和黄泥岗的路,在学生时代,她走了整整6年。
黄泥岗静悄悄的,只剩知了在树上无聊地乱叫。为了给家里人惊喜,陈秀玲没有告诉陈家任何人她回来了。
“奇怪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她屋里屋外转了一圈,不仅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隔壁邻居家也没看见人,整个村子好像都空了。
陈秀玲掏出手机,“妈,你在哪?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手机那头很热闹,有锣鼓声和叫好声,陈秀玲猜测村里有人家办喜事。
“秀玲,你回家啦,你这孩子可真是,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都在红石砬子地里头了,你骑个自行车过来找我们吧,今天是龙胆草丰收节,你赶快过来看热闹!”
龙胆草,丰收节,两个词她都听过,连在一起是什么鬼?
不怪陈秀玲不知道,这是林玉琴心血来潮搞的一个收购仪式。
今年是黄泥岗龙胆草种植合作社成立的第三年,也是采收的第一年。有了上次的教训,黄泥岗的村民在这三年里,技术员让东,绝不敢往西,让三天浇水,绝不拖到第四天。各方通力合作之下,黄泥岗的这片龙胆草获得了空前大丰收。
红石砬这片地挨着国道,每年5月到8月,这片蓝紫色的花海吸引了无数路过的行人,成了远近驰名的一景。
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到村里购买龙胆草,这两年龙胆草一路看涨,市场收购价已经达到50元。
黄泥岗的龙胆草种植户有120多户,种的最少也有1000多斤的产量,现在林玉琴带着人来收购了,每家都是喜气洋洋。
陈秀玲到了红石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全村人都围在一个搭着的台子周围,台子上还挂着喜庆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黄泥岗龙胆草大丰收一行大字。
这一看就是林玉琴的手笔,陈秀丽肯定干不出来这么闹腾的事。
陈秀玲在人群里穿梭,找到了陈家人,金美淑和谭家人,还有林玉琴,唯独没看到陈秀丽的身影。
“我姐呢?”
“你姐,去申南领奖了,大奖,优秀企业家。”林玉琴和她挑着眉毛,圆脸上泛着红光。
金美淑也跟着点头,“都上电视了,姐那天可好看了!”
陈秀玲前一阵光顾着赶论文,很长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错过了很多消息。
“琴姐,你气色比去年见面时好多了?”陈秀玲打量着林玉琴。
“是,吃了好几斤蛤蟆油了,这玩意好是好,感觉长肉呢?”
陈秀玲笑笑没拆穿她,蛤蟆油不长肉,但作为吃货林玉琴需要一个长肉的借口。
看台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傍晚才散,林玉琴借来一台放映机,晚上8点在村委会院子里给村民放电影。
陈家一伙人前脚刚到家,陈秀丽开着车进了家门,前后没差5分钟。
杨峰跳下车打了声招呼就进了仓房,看得陈秀玲一愣一愣,“他干啥?”
在场其他人早都见怪不怪,“穿雨裤,去大河过鱼,瘾可大了。”
王萍抬头看着马上要落山的太阳,“晓峰啊,马上就天黑了,明儿再去吧,那鱼也跑不了,有的是。”
“现在天黑得晚,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赶趟。”杨峰在仓房里穿好装备,拎着一个油漆塑料桶跨出院子,“今天晚上保证让大伙吃着炖河鱼。”
“太好了,晚上有鱼吃喽!”陈秀玲欢呼,她看着杨峰身上背着的电鱼机,鱼叉,渔网,还有头灯,叹为观止,“这么齐全!”
陈秀丽低头轻笑,“人菜瘾大,差生文具多,你别指望晚上能吃到鱼,最多,嗯,君君,上次几条来着?”
周怡君伸出手掌,又收回一个大拇指,幽幽出口,“4条,最大的那条也就比我的手指头长一点。”
“河里是不是被下药了,我看姐夫这架势至少得抓个两三斤,你们别看不起人了。”
周怡君搂住陈秀玲,“小姨,别人都能抓到,就他不行,去年我舅大冬天,砸石头都摸出十来条鱼,杨爸是真菜,瘾也是真大。”
“还有这事,那我得跟上去看看,我还没听说到河里抓不着鱼的。”
陈秀玲拉着周怡君去看热闹,林玉琴也好奇杨峰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抓不住鱼,要陈秀丽和她们一起去。
落日的余晖洒在河面上,连带着杨峰的身上都跟着披了一层金纱。
“杨爸,加油啊!今晚能不能吃上鱼就看你的了!”周怡君大声给杨峰打气,不管心里怎么想,君君的情绪价值给得很足。
杨峰回头瞥了她们一眼,自信满满地挥了挥手,“等着吧,今晚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高手!”
“你看他那架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陈秀玲小声说道。
陈秀丽撇了撇嘴,“架势是挺足,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抓到鱼。上次他可是折腾了一大天,最后就捞了几条小鱼仔,都不忍心下锅。”
周怡君在岸边给杨峰指挥,陈秀丽,陈秀玲还有林玉琴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
“大博士,毕业了什么打算?”林玉琴问陈秀玲,“我们玉秀的庙太小了,装不下你,要不还真想让你来。”
“你说是不?”林玉琴用手指推了推陈秀丽。
陈秀丽笑着说,“这丫头有主意着呢,十几年前就在桥的那头跟我说要做一个单身主义者,结果就真的一次恋爱也不谈,我妈都快被她愁死了。工作的事她肯定早都有打算了,根本不需要咱们操心。”
不得不说,全世界最了解陈秀玲的就是姐姐陈秀丽,“我去了申南化学研究所,下个月上班,普济药业的李总前几天也给我抛了橄榄枝,想让我接手他们的药妆实验室,我婉拒了。”
普济现在也算是玉秀固定的合作伙伴,他们家的药妆系列一直用玉秀的林下参,从供货量上,陈秀丽就能看出,药妆系列的产量一直在提升,普济肯定从这上面赚到甜头了。
“普济这两年发力护肤品,药妆系列现在算是他家的主打产品,让你接手实验室,很有诚意呀,为什么不去?”
陈秀玲没有直接回答陈秀丽,反而问了她和林玉琴另一个问题,“玉秀想一直做粗加工的老式饮片厂,还是有涉足精加工的科技型企业的想法。”
这话在几年前两人受邀参观普济实验室的时候,陈秀丽想过,但因为太过遥远,不得不作罢。现在,时机成熟了吗?她和林玉琴两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人,能把一个粗放型的企业转型成一个科技型企业吗?
其实玉秀的资质并不差,去年连蓝帽子都申请下来了,姜维新也一直说做企业要有前瞻性,不能只盯着眼前的那点利润。
陈秀丽和林玉琴相视一笑,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转型的决心。
“我抓到鱼了!”杨峰在河里大喊,周怡君生无可恋回应他,“杨爸,我知道你为什么抓不着鱼了,因为你但凡是有一条鱼进网,就激动地大喊大叫,方圆十米内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杨峰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三条小鱼上了岸,扬言明日还来,定要一雪今日之耻。
陈秀玲特别想和他说,别浪费时间了,有那功夫去镇上买二斤算了,但看见杨峰那兴致勃勃的表情,打消积极性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谁还没点爱好呢?
落日的余晖散尽,但属于玉秀的新篇章,却在这一刻悄然开启。古老而又蓬勃的太子河,奔流不息,一直在诉说着这片山乡的坚韧与希望。
陈秀丽回头望去,潺潺流水声冲击着耳膜,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她的明天正如同身后缓缓流淌的河水,永不停歇,充满力量。